味好些,但哀家嘗著,還是帶了微微的酸氣......畢竟老了老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允僖喜歡,就給鍾妃多備些,帶回永壽宮用吧。”
鍾情抿了抿唇,眼神微微發冷,緩了一下,正欲笑著推拒,二皇子允晟先開口了。
“皇祖母從哪兒聽得四弟喜歡?”允晟微微笑著,趕在所有人說話前,斬釘截鐵地否決道,“......四弟與您一樣,是個甜嘴巴,從不耐那些酸的......荔枝這東西,中華紅的晚熟種還好,三月紅的,我就是拿著再怎麼逗他,他從來都一口也不願意碰的!”
“......是吧,”允晟轉過臉來,微微笑著看向允僖,“四弟?”
允僖眨了眨眼睛,心道你這不廢話麼?
“哦?”孝端皇太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兄弟二人一眼,笑呵呵道,“......那大約是哀家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把‘不喜歡’給記成了‘喜歡’吧!”
“皇祖母也許是記混淆了,”允晟微微笑著,畢恭畢敬,但擲地有聲道,“......喜歡這三月紅荔枝的,是孫兒,不是四弟。”
第27章 心思
“老了老了, ”孝端皇太后不禁嘆息道, “......真是要老糊塗了都......既然是允晟喜歡, 弦月, 去, 把陛下給哀家送來那兩筐分一分, 送一半到長信宮去......剩下的, 給允康和允濟各自分了吧。”
“太后娘娘厚愛, ”傅皇后微微笑著,只是那笑容像是畫在臉上的一般, 不達眼底, 委婉地推拒道,“......長信宮那邊,陛下已經著人送了兩筐過去了, 兒臣嘗著也覺得酸, 只是晟兒喜歡,可荔枝這東西,太醫說用多了對身體也有缺損......臨華殿那邊, 兒臣已叫人掐著數給他了,太后娘娘就別再寵著他胡來了。”
“也是也是, 皇后說得有理, 哀家就不添亂了......”接連碰了兩次不軟不硬的釘子,孝端皇太后仍然能和藹可親地眯眯眼笑著, 只是到底失了興致, 絕口再不提送荔枝一事了, 只簡單地再閒話了些別的,便扶了扶額,捂著嘴輕輕地打了個哈欠,傅皇后與鍾情見狀,當即非常識趣地各自找藉口告了辭出來。
慈寧宮分道揚鑣前,傅皇后上下打量了鍾情母子兩眼,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倘若今日在慈仁宮的是本宮的晟兒,本宮是絕不會......再容那母子三人現到自個兒眼前了。”
鍾情愣了一下,怔忪片刻,淡淡地自嘲道:“那大概是......臣妾旁的長處沒有,就是比別人多了幾分忍性吧。”
傅皇后深深地看了鍾情一眼,眉目深凝,輕輕地笑了一下,意味深長道:“鍾妃自是......最最嫻淑純善的。”
然後也不看鐘情的反應,搖了搖頭,徑自轉身走了。
她走的倒是痛快,只苦了鍾情,被這兩句話撩動得心思浮動,單是分析傅皇后方才這意有所指的兩句話裡的未盡之意,就分析了一路也無果。
而這個疑惑,最後是在成帝晚上過來時解開的。
成帝從擺膳前到更衣洗漱完畢,一直都沒多說什麼,只是臨到最後,他躺在床上翻著本九州志,等著鍾情在梳妝檯前卸去釵環的時候,才狀若不經意般閒閒地對著鍾情提了一句:“陸家的人,你也不必再費心去與他們計較......朕日前已與母后說了,不會再納陸氏女入宮。”
毫不誇張地說,鍾情第一反應是非常光棍的“這與我有什麼關礙?”,瞬息之後,電光火石之間,鍾情陡然明白了傅皇后今日在慈寧宮前破天荒地與自己多說的那兩句的真意。
——她是在故意激起鍾情對陸沉珺的厭惡與惱恨。
今日允僖在慈仁宮受了那麼大的委屈,別說是鍾情這個做母親的了——聽說那甜白瓷盤最後被從顧家弟弟的坐著的繡凳底下翻出來時,孝純皇太后氣得渾身發抖,絲毫沒有再給陸沉珺這個名義上的“乾女兒”留半分情面,當著慈仁宮眾多宮人的面,將顧家姐弟從頭到腳狠狠地斥責了一遍,激憤之下,用詞自然是非常的......不太美妙。
不說別的,怕光是顧家姐姐日後的婚事、顧家弟弟以後的仕途,都要因當朝皇太后這一番毫不客氣的刻薄評點而受影響。
傅皇后是咬定了,鍾情窩著的氣還沒消,而在順安郡主一家灰溜溜滾出宮、遠在外難以觸及的情勢下,鍾情要是想一洩心頭之恨,最方便最迅捷的,自然是拿如今宮裡這位與陸沉珺長相相若、身家相連、血脈相近的秀女陸妍珺開刀的了。
傅皇后對陸沉珺的不喜是其一,更多的恐怕是——婉貴妃開口說要撂牌子的秀女,被孝純皇太后堅持著又留入了複選......這便也罷了,但倘若是此時,鍾情舊事重提,還成功了呢?
未央宮的那位,怕是又要“不小心”地摔上好幾處瓷器。
鍾情忍不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有時候吧,鍾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傅皇后的心思——傅氏身為中宮皇后,又給成帝孕育了他唯一的嫡子,就是二皇子允晟什麼都不用做,都天然地比其他任一皇子高出一頭來,是成帝,乃至群臣心目中,能當得儲君之責的第一人。
這種優勢,他們母子之間,是相輔相成的。
可是畢竟還有一個曾經權傾天下的謝尚書的侄孫女,在這宮裡做著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最要命的是,這位貴妃娘娘的膝下,還撫育著皇長子允康。
嫡長嫡長,二皇子佔了個嫡,大皇子佔了個長。
若是僅僅只有一個婉貴妃,傅皇后未必會真沉不住氣到哪裡去,她與二皇子允晟對上婉貴妃與大皇子允康,再綁上鎮國公府、虞寧侯府和一整個華郡謝氏,傅皇后都是輕輕鬆鬆穩贏的那個。
可偏偏還要有一個“寵冠後宮”的鐘妃娘娘,而這位娘娘膝下,還養著一個自己親生的四皇子。
鍾情想到這裡,不由目露嘲諷,是了,鍾情想,自己出身卑微,是沒有絲毫身家可以倚靠的,僖兒也是“不學無術”、“貪玩無才”,算起來,似乎除了鍾情從成帝那裡得來的那份虛無縹緲的寵愛外......母子二人,毫無可取之處。
可那已經夠了。
因為允僖,他是足月分娩、身體康健、活蹦亂跳的。
恐怕單單只是想到這一點,傅皇后的心頭就得要痛上三分。
對上婉貴妃和鍾妃中的任哪一個,傅皇后都是雲淡風輕、毫無壓力的,當然,依鍾情之淺見,傅皇后就是一打二也是輕輕鬆鬆的,但是顯然,飽讀聖賢書,深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訓言的皇后娘娘,是絕對不會允許長信宮的處境淪落到那一地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