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累得很,竟是靠著孟笙睡著了……
孟笙看著陸開桓的睡顏,彎下腰在陸開桓耳邊喚了兩聲,見陸開桓沒有迴應,便悄悄將臉湊過去。
許久後,一個冰涼的吻,輕輕落到了陸開桓的唇上。
這個吻像是羽毛墜湖,靜得不帶起一點漣漪。
五天後,突厥來的使者在金殿之上,提出要大千國出一位質子到突厥去,不然明年將不會再進貢物品。果不其然,此言一出,朝堂上無不震驚,人人都知道這幾年突厥有想要毀約起戰之意,原本以大千國的兵力,也並非沒有勝算,只是大千國連著兩年旱災,國庫並不充裕,糧倉內也實在是捉襟見肘,突厥正是瞧見了這個時機,才敢提出如此無理的要求,企圖尋找一個藉口起兵攻打大千。
御書房內。
“皇上,萬萬不可!陛下子嗣本就稀少,若是再派一位遠去突厥做質子,那麼損失的不僅是大千國的一位皇儲,更是大千國的臉面啊!”
“郎生此言差矣,若是以一位皇子,能換得邊疆平和,兩國交好,那麼其實是一件動徳事,又何來丟去臉面之說?”
“功德事?”郎雨華的雙手在寬大的袖中攥得緊緊的,手心裡是溼滑的汗,可他面上卻十分淡然,“丞相大人,功德之說,您也明白,那都是史官筆下的遮羞布罷了,如今竟也要拿來自欺欺人嗎?”
郎雨華在三日前尋著了洛光街的方先生,方先生為他指一條路——這路雖說不是什麼明路,但陸開桓提出的條件著實十分動人。
信中寫道,如今時機動盪,卻也正是有志之士出頭的好時機,若是郎雨華肯與陸開桓合作,待大事盡成,丞相之位便是他的。
丞相果然怒道:“郎雨華!你竟敢如此放肆!別以為你如今是狀元郎,就可以肆無忌憚!如今我大千國內憂外患,你難道不知道嗎!”
皇帝抬起眼皮子,懶懶地翻過一頁擱在案上的經書,又抿了一口茶,方才慢悠悠地開口:“丞相何必如此動怒,傳郎雨華過來議事就是要他來說話的,不然朕總聽慣了你們那些繞來繞去的客套話,有時候還真是糊塗,”他的眼神平壓下去,在十個近臣之中沉沉掃視,將每個人的神情都收進眼底,又問道,“眾卿以為,將三皇子送去突厥如何?”
郎雨華心裡暗暗叫糟,正欲開口阻攔,卻被丞相搶了一道:“老臣以為,三皇子是最合適的人選,三殿下年幼,暫且也沒有接觸朝政,心性單純,去磨練也未必是壞事;再者,當年定遠侯之事……三殿下畢竟是蕙妃之子,此番送去做質子,也是贖了罪。”
“皇上,此事還應從長計議……”
最後也未論出什麼結果,只是近臣之中,大數要麼是太子的人,要麼收過二皇子的恩惠,所以他們對於推陸開桓這樣一個無用皇子出去受苦,都認為是最好的辦法,大多都順著皇帝的意思,推薦三皇子去突厥作人質。
散了朝,郎雨華悠悠地嘆了口氣,他入朝時間不長,作官資歷也尚淺,且還沒學會如何做個處處逢源的朝臣,骨子裡還帶著文人的一腔傲氣和熱忱,對那些圓滑世故,隨波逐流的臣子大多還是看不起的,可這一次的御書房議事,卻讓他真正開始明白,有時候,受寵與不受寵之間的區別,簡直是雲泥之別——天家之子尤是如此,若是不能討到父親的歡心,那麼便如履薄冰地活著,有時還不及平常百姓家裡的孩子。
天空上壓著沉沉的陰雲,郎雨華抬頭看天,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眉心,很快融化成了水。上京的雪向來如此,下得突然,下得肆意,郎雨華沒叫宮人為他拿傘,只是貼著宮牆,一個人滿滿地走去。
在路過一個小巷時,郎雨華停下了腳步。
那裡有一個穿著太監服飾的纖細少年,正撐著傘等他。
“告訴殿下,情況不妙,陛下有意讓他去做質子。”
“是,”孟笙點點頭嗎,將手裡的油紙傘塞到郎雨華的手裡,又探過身子,伸手替郎雨華撣去肩上的落雪,末了微微一笑,“郎大人拿著傘回去吧,這雪雖然不大,但到底是溼涼,還請大人多多保重身體。”
郎雨華點點頭,他不便在此處多做停留,便轉身離開了。
只是那傘柄上被一個人手掌捂熱的溫度,傳到了他的手上,在寒風落雪之中,還久久不散。
第十九章·母妃
“陛下,三皇子在殿外求見。”
皇帝拈了顆醃杏,心不在焉地應道:“都這個時辰了,他來幹什麼……罷了,你叫他進來吧。”
陸開桓從門後繞進寧雋宮,緩緩走到皇帝榻前,跪下行禮:“參見父皇。”
“起來吧,”皇帝嘴裡含著杏核,有些含糊不清地道,“有什麼事?”
“父皇,兒臣此次來,是為父皇解憂……突厥之地,兒臣願去,以換疆地和平。”
“哦?突厥?你願去?”
陸開桓心下冷笑,無論他來不來主動走這一趟,怕是他這位父皇都會毫不猶豫地把他打發到突厥去,既然如此,不如主動些,爭取些時機。
“是,父皇,兒臣兩位皇兄都年少有為,只有兒臣,剛剛及冠,也沒能為大千國做過什麼,不如就讓兒臣去突厥吧!不過兒臣有一個小小的心願,不知父皇可否滿足?”
“什麼心願?”
“請父皇恕兒臣之罪,兒臣自幼與母妃分離,至今已有十二年,兒臣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夠再見母妃一面,哪怕只是說幾句話,也是好的。此去突厥,兒臣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兒臣只想親口和她道個別,要她安心,哪怕她已經認不出開桓……”
母妃,蕙妃。
蕙妃。
這個名字太多年都沒有被提起過了,以至於皇帝再思起故人,也不禁有些恍惚了。
這麼多年來,雲蓉宮一直是宮裡一個不能說的地方,久而久之,連他自己都開始遺忘,那個眼波如水的女子。
愛她嗎?——皇帝說不上來。
皇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學的就是帝王策。他被時刻教導做一個帝王前,首先要學會的就是斷情絕愛,要對所有人都狠得下心腸。
為了皇權的穩固,他自然也是可以放棄一個女人的,這都是小小的犧牲。
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到蕙妃瘋了的那個晚上,他在偌大的龍榻上,枯坐整整一夜。
那樣一個靈動聰敏的女子,怎麼能,怎麼會,說瘋就瘋了呢?
……
“寒泉之思本是人之常情……”皇帝清了清喉嚨,到底是沒能將那句壓在舌底的‘回來告訴朕,她且還好’說出來,“你去吧。”
“多謝父皇!那兒臣便不打擾父皇歇息,這便退下了。”
孟笙瞧見陸開桓從寧雋宮內出來,連忙將手上抱著的大氅為他披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