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出去飆了,多大沒意思,”李定西說,“都是一群比你大的,還都是社會上的!誰知道他們摩托車後座上捆的是刀片兒還是鋼管呢?萬一哪天你出個什麼事,你……”
盛夜行給聽笑了,邊脫衣服邊問,“我怎麼?”
李定西搓搓手,正色道:“你打個電話給我們,我們從三環趕過去還需要時間呢。你就在學校附近玩兒成嗎,做什麼都有個照應。你一個人也太野了。”
“學校附近的馬路?我還不如騎腳踏車。”
“腳踏車那不是還挺環保嗎?”
“蹬起來還沒我跑得快。”
“你到底求個什麼啊?爽?”
李定西問完,盛夜行下意識想說一句“求死”,但是他剎住了脫口欲出的話,深吸了一口氣。
說來可笑,他最近好像沒那麼想死了。
以前盛夜行總覺得“死亡”是離自己很近的事,或許是一場車禍或許是一次械`鬥,再痛苦點兒無非是藥吃多了出現副作用。可現當下,說到感受“死亡”,他倒覺得生活逐漸在變得有趣多了。
想到這裡,他把皮手套取下來掛在衣櫃粘鉤上,朝對面床上瞄了一眼。
路見星正睡著,突然翻了個身。
不太安穩。
“求刺激。”盛夜行說。
他說完,脫了靴子踩上上下鋪的爬梯,抓住欄杆站上去往路見星床上瞄了一眼。確定路見星沒有踢被子之後,盛夜行把寢室窗簾拉開了一個邊角,露一些光進來,招呼李定西過來拿早餐。
“路見星昨晚怎麼樣?”他問。
“還是背貼牆睡唄,怎麼勸都沒用。哦,還有睡覺非要捏著自己耳朵睡。我讓他把手拿進來,說這樣會感冒,他‘哦’了幾聲表示答應。結果,嘿喲我一扭頭睡下去,他又把手伸出來了!”李定西笑一聲,“不過昨晚他給我泡了杯果汁喝。”
“是麼。”
盛夜行冷笑一聲,“別炫耀了。他昨晚給你泡果汁的時候我還沒走,我能不知道?”
“哎呀,這可是大事件,需要記錄。”
“他也給我泡了,”盛夜行強調,“不是隻給你。”
李定西連忙喝一口白水壓驚,“老大,我那杯……有點涼。你的呢?”
盛夜行把嗓音壓到最低,“有點燙。”
李定西:“……”
對面床上的路見星忽然又翻了個身,翻得李定西嚇一大跳,趕緊把麵包塞嘴裡吃好大一半,再把火腿挑出來吃了。他喝幾口牛奶,背書包說要先下樓去校外報刊亭幫張媽取今天的新日報,來彌補之前自己淘氣犯下的錯。
李定西把門一關了出去,盛夜行就抓了毛巾擦乾頭髮,脫得全身只剩下一件薄衛衣。他感覺到對面床上的人又翻來覆去的,便踩上爬梯說想再看一眼,果然看見路見星把腿伸了出來。
小自閉又睡覺不穿褲子。
盛夜行伸手摸上去,感覺這腿被晾得冰涼。
把手錶掏出來看一眼,盛夜行覺得還能讓小自閉再睡半小時,決定等一會兒再叫路見星起床。
他把被褥輕輕扯了一下,搭住路見星的腿。
路見星悄悄睜開眼,把臉埋進柔軟的枕頭,掌心攥緊了被套,突然開始懷念那天被盛夜行抱在懷裡的感覺——
那種整個後背都在發燙的感覺。
那種互相呵護的感覺。
那天他抱我抱得那麼緊,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我心跳的聲音。
他意識模糊地想著,順手把被子薅到身前,讓整個背全暴露在冷空氣中。盛夜行正被一溜兒裸露在外的漂亮背脊閃得發愣,路見星又翻個身,半趴著睡了。
人還迷迷糊糊的。
他把手掌心搭在自己小腹上,數腹肌。
路見星閉著眼,在半夢半醒間摸自己腰腹上的肌肉紋理。
一塊、兩塊、三塊……
五塊。
他抓住那一塊硬`物,依稀能辨別出是一個人的手。
盛夜行順著他拉扯的動作躺下來,側身子擋在路見星與牆壁之間,用手去捏住路見星的耳朵……想笑。第一次看見有人睡覺要捏耳朵的。
窗簾一角已有晨光斜飛而入。
“路見星,現在才六點半,”盛夜行從身後環住他,湊近了在耳畔低語,“別醒,再睡會兒好不好?”
在晨間最困的時候聽見“再睡會兒”四個字,路見星腦子裡一片漿糊,只得點頭,小聲應了句:“嗯。”
平安夜的前一天,路見星的父母從隔壁省市來了。
他們開車抵達的時候並不是上課期間,提前也沒有告知老師,說是碰巧要路過市裡就說來看看。路見星對固定行程中突然的變化及其難以接受,拉著盛夜行站在校門口一時不知道該停下來還是繼續走。
校門口正是放學時間,家長和學生喧譁成一處處,小攤販的叫賣聲都弱了。路家的車輛正停在馬路邊,路母手足無措地站在校門口花壇旁,小聲地叫了一聲“星星”。
這個稱呼被叫出口的一瞬間,路見星往後退了一步。
他首先接收的事物永遠不是“人”,所以對打招呼和交流會感到唐突。除去亂糟糟的人群、語速流利的對話外,路見星先感受到的是馬路上汽車飛馳而過揚起的灰塵、頭頂霧濛濛的天空,以及盛夜行幾乎散了一半的鞋帶。
他並沒有迴應母親,而是低頭踢了踢盛夜行的腳後跟。隨後,他開始因為回寢室的計劃被打斷開始煩躁不安。
五分鐘後,路家父母還是跑過來了,他們把路見星牽進學校保衛室裡躲避凜冽寒風,單方面地聊了聊路見星離家後兩個月內家裡發生的事情。
路見星怔怔地聽著,眼神一直落在在門衛室等待的盛夜行身上。
後腦勺黑黑的。頭髮很短,摸上手很扎。
耳朵凍紅了,他睡覺不捏耳朵。
脖頸好看……
脖頸歪了一下,他在看什麼?
肩膀寬,靠一下舒服,能擋住整個我。
“兒子?!”路父出聲打斷了他的走神。
路見星被吼得回過神,扭過頭看父母,“嗯”了一聲,然後他看見母親的眼眶紅了。
“我……對不起,你現在能這麼快就回應我們了,媽媽很開心,”中年女人連忙拿出紙巾擦了擦淚,伸手去握住路見星的,“今晚和爸媽一起住酒店可以嗎?你弟弟畫了新的畫,說要拜託爸爸媽媽送給哥哥呢。”
路見星搖搖頭。
他不能容忍自己已被改變的生活再遭受一次改變,哪怕是一點點“插曲”都會讓他不安。
他看到母親就難受,像喉嚨被命運扼住的難受。他永遠記得七八歲時,有小半年的時間自己沒事兒就在家裡往木地板上撞頭,撞得去樓下診所敷藥了,母親忍耐多年的委屈終於崩潰決堤,不斷地問醫生,我是不是不會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