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還抓著不放:“是我啊。”
“是你啊。”
“是我啊。”
“嗯。”盛夜行捏他後脖頸,低頭看自己的腳,“是我們啊。”
總感覺……這情侶鞋穿在腳上,自己像在佔小自閉便宜。
算了,這便宜還真就要佔了。
回到寢室,路見星又在盛夜行收拾桌面的空檔裡去洗了澡。
盛夜行正在把自己好長一段時間沒用的膝上型電腦從衣櫃裡翻出來,上邊兒都已經落灰了。
這電腦是舅媽買的,上面有不少盛開小時候的照片,所以盛夜行一直沒捨得扔。
今天唐寒佈置的另外一個作業是需要把幾個顏色深淺不一的幾何圖形在電腦上做出來,還有一篇文章需要純手打到圖片文件上。
盛夜行好做,十分鐘就搞定,但是路見星就難了。
“我把畫圖軟體給你打開了,你先試著把這個正方形、圓形給畫上去,”盛夜行脫了上衣,把毛巾卡在腰間繫個結,踮起腳去床邊拿背心,“我洗個澡,稍後就來。”
畫圖對路見星來說並不難,但要按著滑鼠在電腦上畫圖,確實需要多練好幾遍才能成功。
在他忙完三個幾何圖案之後,盛夜行才披著毛巾出來,邊擦頭髮邊去看電腦。
他一身潮氣,鎖骨連著胸腹都在淌汗。
俯下身的時候,路見星被他圈在臂彎,一股乾淨的皂角香味撲鼻而來。
由於嗅覺比常人敏感,這種香味對路見星來說無疑是刺激。他先是眯著眼聞,聞了一會兒就有些不受自制,鼻尖都貼上了盛夜行的手臂肌膚。
觸碰到熱源,路見星一怔愣。
“好聞?”盛夜行故意低下頭,呼吸都變得綿軟,“下次給你也用這個。”
“嗯。”路見星有點兒搞明白為什麼自己容易耳朵燙了。
好像盛夜行一靠近,一觸碰,自己就會。
當下還是作業為重,盛夜行先看了一遍他畫出來的幾何圖形,確認過色彩有差異但問題不大。
接著,盛夜行把唐寒打印出來的文章資料鋪平到桌面,“一千四百字的文章,給你兩個小時的時間可以嗎?”
電腦打字對路見星來說較為陌生,他沒有太大把握。
路見星沒有說太多廢話,捋袖子就開始一個鍵一個鍵地摁。
他雙手協調能力問題很大,想要連貫性打字算是天方夜譚,每個拼音都得挨個去點,有時候還打錯,就得全部摁“delete”,刪除重來。
折騰到夜裡十一點,男生宿舍切斷了電源,路見星也還沒弄好。
一千四百個字的文章,他才打滿四百個,就已經累得手痠脖子疼。
他開始焦慮。
盛夜行看他著急,只得安慰道:“再打一百個字就去休息?我明天給唐寒說一聲怎麼回事。”
“……”
路見星搖頭,默不作聲地開始摁鍵盤上的刪除鍵,直接刪了五十個字下去。
無能。
他對自己的無能感到了憤怒。
“別亂摁……你這字兒打了這麼久,一摁又沒了。”盛夜行去抓他的手,“只剩三百多個了。”
路見星煩,煩得頭都要炸了。
他咬咬牙,把紙張拿過來看,又開始笨拙地在電腦上打字,每一個“return”回車鍵都敲得巨響無比。
打完一排,他說一聲“結束”。
打完五排,他又按刪除鍵,把打了半小時的字又全部刪了。
盛夜行不太能明白他的舉動了。
“住手,”他能感覺到路見星在不合理地發脾氣,但也知道對路見星沒有什麼道理可講,“你如果不想打字了就說,不要去刪掉,不然明天還得重新來。”
“放,”路見星的嗓音變得尖銳起來,“放!”
盛夜行的言語根本不受控,“路見星!”
“放。”
盛夜行不得不放開他的手。
片刻之後,盛夜行退到一旁,看路見星發狠似的把之前打的字又刪除一百,再重複性地把刪除的字打一遍,鍵盤按鍵都是一個一個地按,又急又躁。
路見星好著急。
但他好無能為力。
盛夜行在旁邊沉著臉色看,手指卻快要把掌心撓破。
路見星極少有較大的情緒波動,這種情況還是第一回,盛夜行安慰不成只能看著,試圖去把他抱著安撫,對方又不讓近身。
可是,路見星的手好涼,脖頸好白,眉眼的模樣是少年人獨有,連皺眉的神態都很吸引人。
在混亂的“不自知”中,盛夜行猛地合上膝上型電腦,抓起滑鼠砸到了一旁。
“譁!”
“啪!”
緊接著,寢室裡床腿兒挨著欄杆那一塊被砸得一片狼藉。
路見星停下來,氣得面色泛紅,想說話又說不出,只是急得掐住盛夜行的手不鬆開,又眼睜睜看著盛夜行把書本全摔了。
“別,”路見星身量夠高,勉強能強制止住盛夜行砸東西的動作,“別砸!”
盛夜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只覺得腦子裡有一根弦被烈火燒鑄得滾燙,胸腹、背脊全出了冷汗。
只需要一撥動,那根弦就開始瘋狂震顫,影響得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動作。
被路見星摁得半跪在地上,盛夜行出口的音都變得低啞:“我……我剛剛……”
“你。”
路見星乾澀著說完,也蹲下來,完全憑藉本能地靠在盛夜行身邊,說:“剛剛,砸了,好多東西。”
盛夜行頭痛得快要嘔血,幾近失語。
“砸,”路見星停頓幾秒,用掌心去摸摸盛夜行的額頭,“不好。”
這麼燙。
他總感覺對方沒有在犯病,是在發燒。
同樣的,盛夜行不覺得自己發作了。
“躁狂”不止是他的病,還是年月深久埋藏在身體裡的毒藥,漸漸地將他本人性格也變得狂躁起來,而且現在他還有一些說不出口的隱秘慾望。
他知道的,不管男女,躁狂症患者在發作期間都容易發生性行為。以前他年紀小,對於這方面沒有太過於在意,現在成年了,問題就逐漸浮上水面。
並且他知道,在發作期間,患者本人是沒有這個意識的。
說實話,盛夜行總覺得自己發病的時候很爽,感覺要毀天滅地似的,能想一些好多平時都不敢想的事,和接觸過的那些病友一樣,在自己看來可笑至極。
但爽歸爽,藥還是要吃。
他的藥量已經從最開始的減少到現在睡前四分之一粒,但現在他還是控制不住很多暴躁的情緒因子。
他和路見星的這兩種病,就是仇親。
最受折磨的是親近的人。
現在倒好,變成了互相折磨。
收拾完殘局,盛夜行催促著路見星上床睡覺,又自己去陽臺站著抽菸、吹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