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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在夢裡都走不動路。

他心累地掀開這孩子,暗道夜裡定要把他趕回去自己睡,起來只晨練擦身吃過了飯,便進皇城往清和殿上朝去了。

然而他一到大殿,卻又如撞了石牆。只因他等在殿外瞧了一刻多鐘,愣是沒瞧見姜越上朝。

他逮著司禮監的點官名簿一看才知道,原來姜越是今早出發去城北大營監軍操練去了,因是開年第一回 ,時日也長,足要等到下月才能回來。

他這才知道,原來姜越昨日在瑞王府待了一早上,這是想在臨走前再見他一次,卻不想二人誰也沒有知會誰地各自瞎等著,竟就這麼白瞎了。

裴鈞皺眉在心底一嘆,暗想他與姜越這下一面或然真要等到春闈考過、他出了禁苑才可盼到了,不禁再度心欠欠起來。

正此時,身後報官忽道:“蔡太師到,蔡大學士到。”

裴鈞一扭頭,果見是蔡颺扶了老父蔡延,緩緩打長廊左側行來。

蔡颺一臉不豫沉頓,頰上還有塊淡淡的淤青,抬眼一見裴鈞在前,眼神還更添了分煩躁。而他身旁的蔡延卻依舊一副古井無波的面孔,一雙老目仍然半垂,不辨喜怒,唯在看見裴鈞時將嘴角稍微勾起,臉上才生出份有禮的謙和來,平平道一句:“裴大人今日可早到了。”

“蔡太師折煞下官。今兒是開印頭一朝,應該的。”裴鈞立在這通往金鑾御殿的門檻邊,看著這父子倆走過來,笑著搭手扶了蔡延一把,一語雙關道:“哎喲,蔡太師可當心哪,在這兒摔了可了不得。”

蔡延老身一頓,抬頭淡淡看他一眼,也就著他手跨入了御殿門檻,無所謂地笑笑:“骨頭老了,叫裴大人多關照了。吾兒若有裴大人這般禮讓氣度,我是閉眼也值的。”

“蔡太師這是說哪兒的話?”裴鈞眉梢挑起來,瞥了眼蔡颺臉上的傷,呡唇微笑,“且不說蔡大學士滿腹經綸、名滿天下,就說您家大公子蔡刺史督理一方、軍政在握,區區晚輩又怎可同日而語?”說到這兒,他想起一事,更點頭道:“聽說令郎嵐三公子今年也要參科了,這不又是青年才俊、鯤鵬展翅了?您這三公子呀,從來養在族地,京人都未嘗有幸得見,下官等,便都指望二日殿試上能一睹名門風采呢。”

“什麼名門風采,裴大人謬讚了。”蔡延向他啞然一笑,抬手拍拍他手臂,“論青年才俊,朝中何人可及裴大人?我家那老三可是愚笨得很,若能得幸進個翰林,老頭子我就吃齋唸佛、燒高香了,什麼鯤鵬展翅之事,是從未希冀過的。”

這話是說他三兒子蔡嵐無心在官場摸爬滾打、爭權奪勢,言下之意,是要裴鈞知曉這企圖,無需費心打壓,最好不要記掛才是。

可裴鈞實則從未費心記掛過蔡嵐這人,前世對這蔡三公子的印象,也多是由旁人幾次三番與他說起才有的,而這印象,又既不是來自於這蔡家老三點入翰林的學問,也不是來自於他名門望族的身世,真要說起來,還頗有幾分微妙難言。

想到這兒,裴鈞先點頭一笑,向蔡延揖了一禮:“蔡太師多慮了。西林蔡氏乃儒學望族,無人能出其右,蔡太師膝下更是麟兒鳳子,區區翰林有什麼不可進的?——您且寬心罷,嵐三公子定不會叫您失望。”

得他這句,蔡延便頷首了:“那就謝裴大人吉言。”說罷抬手:“裴大人請。”

裴鈞退讓客氣道:“蔡太師請。”

今日的早朝,作準了新政要在春闈結束後即刻開局,少帝姜湛便下旨,令張嶺與趙太傅在將行的新政之中攜領百官,囑六部從旁盡心幫襯。眾臣領旨。接著說到春闈將近,終於也到了該出試題的時候,而朝廷貫來為防舞弊,除了禮部二位長官外,其他出題官員都是臨到頭才由內閣抽籤選出的,且點到的官員都要與禮部一道關起來隔絕避嫌,這幾日,便是這出題人選落成之時。

這廂裴鈞正不鹹不淡聽著朝會,眼望著親王列座中的空位若有所思,卻忽聽頭頂落下一聲:“裴卿。”

他不禁神臺一凜,收回目光來,只見是龍椅上的姜湛正目色專注地看向他問:

“春闈備辦如何了?”

姜湛自打親政以來,叫誰都是拿姓氏帶上官職,以示帝思清明,可唯獨對裴鈞,“卿”之一字,卻多少年來從未改口。

裴鈞平靜低了頭道:“回稟皇上,禮部為春闈一事上下一心,得幸暫無紕漏。”

“好。”姜湛點了頭,目光卻沒有從他身上移開,反而音色更柔和道:“裴卿百事纏身,卻依舊督管得力,朕心甚慰。”

由姜湛這一言行,裴鈞便知道這人定是回頭又將二人爭執一事給深思細想過了,如今大約是平復下來,發覺失了他裴鈞幫襯,會有礙皇權穩固,這才矮下一頭要與他和好如初的。

殊不知裴鈞根本無意要與他和好,他二人之間,也早已無法再回復如初了。

裴鈞只如常拿話謝了姜湛誇讚,姜湛便微微鬆了一分,終於從他身上移開目光,繼續道:“那內閣今日就把出題官員一一點好呈來御前罷,朕會盡快批覆。有勞諸位大人。”

內閣領旨。接著有戶部和九府的人又呈上賦稅、國債和預算開銷一類,都由蔡延或輕或飄或嘆地揭過去了,待五寺再議了議內朝明細,這早朝便散了。

裴鈞與六部諸人打過招呼,又帶姜煊去了瑞王府守靈。這回未免誤事,他是將京兆和禮部待批的公文也都帶過去看了。到了又想起裴妍的囑託,他便遣人告過王府內院迴避,這就領人進了瑞王的書房——只見一室四壁的書畫都不剩了,桌上文房四寶裡少了方硯臺,書箱裡若曾有古籍,眼下也都再瞧不見,唯有木架上幾十個鼻菸壺早被禮部下了封條,這才依舊保有原狀,不然,也不知多早就被瓜分盡了。

人之為財,猶甚鳥之為食也,而色即是空、四象歸無一類,由此也自然可見一斑。

裴鈞嘖嘖兩聲,只嘆這瑞王放著自己兒子的衣裳都不給多做,卻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和財力收來這些個死物、亦不知花了多少氣力與精元去網羅那些最終帶走這些死物的女人,到頭來,竟苛待了唯一記得給他斂葬隨墓的裴妍留在大牢裡受苦,自己卻什麼都不知道就走了。

這真真叫個諷刺。

他抬手讓人把這些鼻菸壺好生包了,待到日暮時帶了姜煊出得王府來,就領著姜煊去了梅家四娘開在河邊的綢緞莊子,要給娃娃扯布做幾身衣裳。

梅四娘裹著狐毛坎肩兒笑迎出來,親自尖著硃紅的指甲給小娃娃量了身子。裴鈞一面看顧著外甥,一面隨手就提了四匹好顏色的新布,可一聽梅四孃的報價,是心都差點兒哽出來,不由哀呼道:“四姐姐,好姐姐,我就是給外甥做幾件兒新衣裳,又不是做給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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