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免則不然,他雖笑說“相信、不無可能”,卻絕非在不以為意地敷衍。
他一直認真地聆聽鶴承期所言,他的回答,也一樣是認真的。
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他對這世界、對一切人、事、物,都有種相當開放的態度,就算聽聞大多數人都難以置信之事,他也會以開明、尊重的方式去感悟、去思索。
……這便是陌免,陌免一直未變。
鶴承期道別陌免,離開那小院之後,天色逐漸暗下來。
他一人走在返回兄弟山的路上。不停回想著與陌免的交流。
陌免的記憶,從他和這一世養父母生活的時期開始。
而如鶴承期所言,他已有萬年壽命。他與曾經的陌免,有過一段說來話長的故事。
如今陌免不再記得那些事,他卻並不認為這很讓人難過。
相反,他覺得沒有什麼比這個人又回到他身邊,更值得慶幸。
至山腰處,鶴承期發現,兄弟山中又來了訪客。
那是一對帶著嬰孩的夫婦。
那男的一臉兇相,右手扯拽著老婆,左手拿著酒罈子,邊走邊灌。罈子中的酒水,自他嘴邊溢位,蔓延到鬍子茬上,濺在瑟瑟發抖的女人臉上。
“求求你,不要再往上走了……萬一真遇上人們說的山匪,又該怎麼辦?”女人抱緊懷中嬰孩兒,無力地哀求。
“臭娘們兒?啊嗝……你是不是外頭有人了,所以才不肯跟我上山拜石,求個一生啊嗝……一世、生生世……啊嗝世?是不是!”男的言罷,猛抽了婦人一巴掌。
“不……不是的,不是的……”女人嘴角滲出了血,幾乎哭出來。見懷中嬰兒微動,卻忍耐著拼命安撫,只怕激起丈夫血性,把他母子倆傷得更狠。
見到這一幕,鶴承期只感到憤怒異常。但這種情緒,未流露在他臉上、動作中。他是修為深厚之人,身體和心理皆如此。
“慢著!”當那些賊匪出現在年輕夫妻面前,鶴承期立刻調轉了方向,快步向山下走去。
然而沒過多久,意外之人卻出現在他對面。
那人正是陌免。
“今日不配合那些山賊表演?”陌免問道。
鶴承期一點頭:“即便是要表演一俠義之士,這種俠義——”
“不行不仗也罷。”陌免微笑著,替鶴承期接道。
說完這話,陌免手掌放到鶴承期腦頂,溫和地揉了一揉。
鶴承期淤積於心的怒氣,竟頓時消解。
於是鶴承期笑了。
果然,他們之間的默契,從未被時間斬斷。
第5章 酒徒的慘叫
鶴承期拿下陌免手掌,放在雙手間撫了一撫。
這動作,之於兩名高大武者,略顯奇怪。但放在身為高大武者的陌免和鶴承期身上,卻不知為何十分和諧。
“方才為何揉我頭頂?”鶴承期問。
“你在強抑怒氣,這很傷身體。”陌免平靜地答。
“陌兄弟看得出我在生氣?”
“看到這樣的事,人很自然便要生氣。”陌免答得依然平和安靜。
兩人又朝著山賊們所在之處看去。
粗暴酒徒雖然壯實,但山賊人數頗多,氣勢迫人地走來,讓他頗有些猶豫。不過,他並沒有退,只拽住老婆頭髮,不再前行了。
“我說你,渾身酒氣、一臉齷齪,除了打老婆,還有啥能耐?”山賊們說。
“真是世道變了,這樣的貨色,如今都敢上山了!”山賊們又說。
“我打老婆,關你們屁事?這是我老婆!看見沒有,這是我老婆!我的!”粗暴酒徒猛力撕扯著老婆頭髮,把那可憐女人撕得前後晃動。
女人看到山賊,自是害怕。可如今究竟是山匪給她帶來的驚嚇更多,還是丈夫的虐待給她造成的傷害更大,卻是不好說。
“一看就是個外面兒軟弱無能、受盡委屈,回到家裡充野豬、裝野狗,靠著傷害弱者,給自己製造虛假尊嚴的破爛玩意!”山賊們繼續說。
“這女人跟了你,也是倒黴!”山賊們越罵聲音越大。
“住……啊嗝……口!我可是北村兒最強壯的……男人!”粗暴酒徒喊道。
賊匪們的話語,戳中了酒徒的痛處。實際上,這酒徒正是那麼個搞什麼便能搞砸什麼的傢伙。
如酒徒所說,他們夫婦,住在兄弟鎮相鄰的村莊——北村。
這次他把老婆孩子強拉到兄弟山上,是想做點不一樣的事情。
他想做的不一樣的事,便是登上被賊匪盤踞、無人敢登的兄弟山,拜拜沒人能拜的姊妹石!他覺得如此一來,自己必定會叫人另眼相看。
當然這種想法,是在他醉酒後萌生的。
可如今賊匪攔路,他是不能再往上爬了。
不但不能再往上爬,還被這些傢伙一再刺激。
“我說老哥你啊,不如放走你老婆。你自己呢,來給我□□□□、訓練訓練。”
“給咱們訓練三個月。就算成不了好男人,也能變為乖巧聽話、不隨便咬人的小乖牲口!”
賊匪們不斷辱罵酒徒。
酒徒怒不可遏。
他怒不可遏的方式,不是去攻擊辱罵他的人。他的確舉起了拳頭,不過這拳頭,是砸向他老婆的。
這一次他沒能擊中老婆。
他們在那一瞬間被分開了。
把他們分開的山賊,身法極敏捷,他根本無法看清那人的動作、手法。
現在他老婆在一名女山賊手中。那女山賊瘦高帥氣,長得比他可好看多了!
“你們竟搶……啊嗝……我老婆!”
“她在你身邊捱打,還不如上山做個快活山賊!”
“我……我打她怎了?這是我家務事,豈是啊嗝……外人管得了的?”
“我呸!去他爹爹的家務事!我們山賊還得遵守你尋常人的規矩不成?”山賊們說道。
眾山賊說出這些豪邁之語,也是因從鶴承期那兒得到了首肯。
鶴承期和陌免所在的位置,距離他們很遠。
那對夫婦是普通人,自然看不見兩人,而山賊們修為較高,卻可看見鶴承期雙眼、理解他目光的含義。
陌免見狀問道:“這男子若是去找正道人士,狀告你們搶了他老婆,你打算如何?”
“可由他隨意。”鶴承期答。
“果然。”陌免說。
“果然怎樣?”
“你們和正道之間,達成了某種諒解。這是兄弟山上賊匪,始終除之不去的緣故。”
“叫陌兄弟知道也無妨。”鶴承期道,“話說回來,陌兄弟為何會在這裡?”
“散步、冥想,消化腹中柑子雪,然後在冥冥之中,遇到了你和你的山賊。”陌免回答。
“好一個冥冥之中。”鶴承期笑了。
兩人暫未再繼續下去。
這是因為,酒徒發出了一聲哀鳴。
酒徒這叫聲,比女子的尖叫更尖銳、比殺豬的哀嚎更刺耳。它是源自男人醜陋靈魂至深處的恐怖之音。
第6章 “長亭與舞”
酒徒尖叫,並不是因為那群山賊嚇到了他。因為,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