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嗒……
那是腳步聲……許多的腳步聲……
一雙雙小腳,邁著整齊的步子,走在黑暗的廊上。
他們走下了通往地底的石梯。
隱藏在黑暗最深處的門,緩緩開啟。
門裡面是——
怪物。
非人非鬼,非鳥非獸。
它們的頭,異常的小。它們的四肢,異常的細。它們的腹部很飽滿、很光滑,柔軟又圓潤,彷彿被特地栽培出來的果實。
它們不會讓人產生慾念,只是讓人恐懼。
它們之中的一些在尖叫,還有一些正在產子。
它們產下的幼崽,卻是正常的孩子。
它們便是女育。
“汝等可知,此為何物?”管教孩子們的先生問道。
“是,是母……是女育!是女育!”孩子們整齊地回答。
“汝等可知,它們是何人女育?”
“是,是父親的女育!是慈家的女育!”
“汝等父親,何許人也?”
“我、我等父親,是慈家家主!尊貴無比的老爺!慈刀刀法唯一的繼承者!”
“汝等可知,女育何以為女育?”
“因……因為它們曾為罪戀者!因它們不可與人相戀,卻與人相戀、成婚、生子!”
“汝等以為,女育何物?”
“是……是最低賤的、最卑微的牲口!”
“是矣,觸犯禁忌者,便要得此結局,被送往改造館,改造成此等樣貌,而後為尊貴之人誕育更多子女。”
“可她們……明明是……我們的母親啊!”
黑暗中,鶴承期的聲音那般微弱,但當他握住一名怪物的手時,他還是被發現了。
疼痛的感覺,自身體上傳來。
鞭子、鐵板,一下下抽打在面板上。
“一千一百五十九子!汝竟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語!”
“一千一百五十九子!汝竟敢接近卑賤的育奴!這是何等大逆不道之事!”
“一千一百五十九子!你知不知罪?!知不知罪?!!知不知罪?!!!!!!”
……有罪……
……是有罪……
……但非是對所謂父親的罪……
……而是對無辜者之罪……
……是對“女育”之罪……
……自己的誕生,便是這許多無辜最絕望的噩夢……
……為何會是如此……
……如果……
……從來沒有出生就好了……
……
又不知過了多久,年幼的鶴承期,來到了那祭壇似的地方。
他拿著刀,刀上在滴血。
一點接一點,滴在他腳邊。
“那大逆不道的一千一百五十九子,竟在慈家家主舉行的‘子嗣武鬥’中活下來了!這武鬥可是非贏既死。他竟有那般本領!”
“他沒忍心殺死戰敗者!他說那是他的兄弟!啊哈哈哈,可笑!”
“他不殺他們,結果他們被拉去活埋了。”
“都是因為他啊,他們才死得更慘!”
“就不知明天他還能活下去否?若要是打敗第六百七十五子,他便是慈家刀法的繼承者了!”
……
……
慈家刀法接承者?慈家的下任家主?
不……
他並不想要……
他並不需要……
“慈家一千一百五十九子竟然跑了?”
“看守者一個不留神,被他掙脫枷鎖逃開了!”
“也就是剛離場時,看守不嚴,放在平日,他可沒有逃脫的機會!”
“真是懦夫!”
“身為慈家子嗣,竟臨陣脫逃,真是罪大惡極啊!”
……
……有罪……
……是有罪……
……但非是對所謂慈家的罪……
……而是對手足之罪……
……自己的誕生,便註定要親手殺掉他們……
……為何會是如此……
……如果……
……從來都沒有出生就好了……
當世的陌免,睜開了眼。
如此,為何鶴承期對那酒徒行徑如此憤怒,又為何對裴家親情如此感懷,便很好理解了。
而且……
“這也是你我初遇之時,你要從懸崖上跳下的原因。”
“我當時只覺得自己若是沒有出生便好了。”鶴承期說,“我從不認為自己沒有勇氣到想要尋死。所以當你一語道破真相,我便很生氣,我不想承認,我確實是不想存在於世上。”
“那不是你的錯。”陌免輕撫了撫鶴承期頭髮。
“我知道,我已經知道了。”鶴承期微笑道,“自你拉住我的那一刻,自我回望你的那一刻,我便已明白了……”
“我沒有錯,我的兄弟們沒有錯。我們都想活下去。而我會活下去……”
一曲結束,鎮民對餘公子的讚歎中,兩人擁抱在一起。
第37章 承諾
刀劍主城。
龍丘蹤站在高處,向下方看去。
除夕之夜,城內燈火通明。居民雖有不安,但仍按界主之令,正常地慶祝新年。
事實上,鶴承期一行人撤離後,諸大刀劍世家、及以玄德子為代表的各派,便沒有理由再分心了。
彼時界主下達命令,將怨念化物皆驅趕至城中心區域。
眾人照做後,界主在諸多刀劍侍者配合下,展開了足以覆蓋整個城池的大陣。
如今的情況是,所有怨念化物和催發怨念化物的主陣,都被刀劍盾陣,困於中城區。而主陣向上伸延展開的部分,則被外周刀劍陣氣,緊緊包繞。諸多怨念化物,既無法衝向主城之內,也不能破開外圍刀劍氣陣,騷擾其他地方。
危機算是暫且解除,但他們可說是陷入了僵局。
若不能摧毀怨念化物的根源,此僵局則終將被打破,屆時修界又要重陷危機。
龍丘蹤注視著零星焰火,思索著。
他明白,與鶴承期等人配合,是一個選擇。
但事情當然沒有那麼簡單。許多世家和刀劍派門,都不大願意公開鶴承期所說之事,不大想要告知百姓,那些怨念化物的本源是什麼。而因事情暫有緩機,這些人更是不肯放棄妄想,企圖在隱瞞真相的前提下,解決問題。
界主是怎樣想的?
界主至今,都沒有表態。
界主話雖不多,卻是個極厲害的人物。她在四百年前爬上這一位置,以巨闕號令天下,群雄無不服從。她的沉默,是持不同意見的群體,都暫未採取行動的原因。
而界主的不表態,也是有原因的:一來,她正盡全力維持著大陣,無從分心;二來,她似也在計劃著某些事。
計劃著什麼呢?
龍丘蹤暫且還想不透。
無論如何,他首先要把手頭的任務執行好。
他如今的任務,便是監控主城情況。
“無厚堂主。”
走下山坡時,龍丘蹤聽到這嗓音。
他所在的小山,為一處觀察點,亦有感靈草等觀測仙草。此處隸屬無厚堂管轄,外人平日不得擅入。能傳聲而入者,只有一位。
“界主。”龍丘蹤向前方施了一禮。
彼處空無一人,他這樣做,只是一種禮節。
“你可知罪戀者之說?”
“我曾聽前任堂主提到過……但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