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大部分是在跟鍾執星聊。有時他直接點了俞眠的名字,沉默不語的俞眠才抬起臉來答覆他。
蘇逢看起來對他和鍾執星之間的事一無所知,至少態度上看起來一如既往。俞眠懶得自曝問題,再多作解釋,所以在蘇逢等車的時候,便同往常一樣陪著等在一旁。
只是俞眠沒料到,鍾執星叫的車比蘇逢的先到,天氣實在太差,蘇逢又太關心朋友,一見到車來了便立刻催他倆上車。俞眠尷尬得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還沒反應過來要怎麼搪塞推拒,便已經被蘇逢塞進了鍾執星叫的車裡。
還十分體貼地幫他關上了門。
車輛緩慢行駛,大抵是糟糕的天氣令人易倦的緣故,司機在車上播喜氣洋洋的《好日子》。
歡快的節奏和喜悅的旋律參雜在俞眠和鍾執星之間難以言喻的氛圍裡,讓俞眠頭皮隱隱發麻。他梗著脖子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艱難地辨認著沿途的道路和建築。
音樂聲終於停下,始終沒能認出路來的路痴俞眠抓住機會向司機問了一句:“請問,去明珠酒店順路嗎?”
“不順路喔,學生。”司機答道。
歡快的音樂聲伴隨著司機令人灰心的回覆響起,俞眠用餘光偷瞄了下/身旁的鐘執星,發現他面無表情地闔眼靠在椅背上,像是睡沉了,全然不關注自己的樣子,這才小心翼翼地放鬆了身體。
暖黃色的路燈透過車窗玻璃,斑駁光影落在鍾執星即便睡著了也依然顯得凌厲的臉上。俞眠身體左側懶散地貼著車門,仗著鍾執星不知道,很小心也很卑鄙地用那種非常貪戀的眼神,反覆描繪那張他很想親吻但根本不敢的臉。
或許是大腦放空,就會讓回憶有機可乘。又或許是場景似曾相識,於是回憶無孔不入。俞眠突然記起他終於確認自己對鍾執星心懷不軌的那天,也是和鍾執星一起待在車上的,那時的天氣也和今日的一樣糟糕。
不同的是當時他並沒有離鍾執星這麼遠。
標誌著高二學年正式結束的上一年的暑假,Z中高二7班在班主任的帶領下,集體前往海洋館半日遊。臨近中午出門時分明烈日當空,等到下午參觀完海洋館,學生們卻是在疾風暴雨裡奔向租來的那輛深藍色的大巴車。
車上有大巴車慣有的不太好聞的味道,混著方才淋過雨的人們身上微腥的潮溼氣味,坐大巴總是暈車的俞眠一上車便被複雜的味道衝得頭暈。前邊的座位早被佔滿,俞眠只好跟著鍾執星在很靠後的座椅上坐下。
黑色口罩將俞眠下半張臉遮住,但微蹙的眉頭和蒼白的臉色還是透露出他不太舒服的狀態。
“睡一下。”鍾執星的手撫上俞眠蓬鬆的頭髮,把他的頭輕按在自己肩膀,聲音放得很低,像是一種安撫,“到了叫你。”
雖然要在大巴上睡著很難,但閉目養神對俞眠來說,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車速穩定,但偶有顛簸,俞眠在時高時低的人聲裡意識昏沉,又未能真正陷入睡眠。
最終鍾執星輕聲喚他時,俞眠因為身體不適而頭昏腦脹,他緩慢地睜眼,視線落在鍾執星的喉結上,車內光線很暗,俞眠卻只覺得鍾執星的喉結精緻又性/感。
他目光往上,便看見鍾執星微微垂頭看他,明明很淡的眼神被昏暗的光線暈染上一種說不清楚的溫柔。俞眠心律失常,跳動的頻率和心跳聲都令他體溫攀升。
俞眠因被升高的體溫感染而轉瞬變得熾熱的視線在鍾執星淡紅微翹的嘴唇上停留許久,忽然很不知羞恥地產生了一種想要親上去的,奇怪但強烈的衝動。
俞眠甚至很想舔一舔他精緻性/感的喉結。
“喜歡”是很狡猾的,俞眠想。別人是怎樣的他無從得知,也可能是因為他自身的愚鈍,所以對“喜歡誕生於何時何地何事”完全沒有頭緒。
俞眠覺得自己對鍾執星的喜歡無跡可尋,但又彷彿每時每刻都暗藏玄機。因為太過高深,遲鈍懵懂的俞眠根本無法參透,只能任由一開始虛無縹緲難以察覺的情愫悄無聲息地日漸匯聚,積少成多。最後在一個平凡普通的日子,那個不知不覺中裝滿了“喜歡”的鋁罐被人使勁晃動,隨機選取某一秒鐘出其不意地揭開頂上的拉環,再也無法藏住的雀躍飽滿的因子於是藉著窄小的出口噴湧而出,將加速跳動的心臟浸泡得酸甜飽脹,五味雜陳。
承受者就算再怎麼措手不及也無處可躲。
周遭人聲喧譁,雨聲嘈雜,俞眠頭暈目眩,雙耳嗡鳴,除了鍾執星的臉,他看不清別人的模樣,除了鍾執星的嗓音,他好像瞬間喪失了聽見另外聲響的能力。
他的世界只剩下用黑色牛仔外套為他遮擋冰涼雨水的鐘執星。
俞眠出神望著雙眼閉合呼吸平緩的鐘執星,直到砸在車窗上的雨聲隨著雨勢驟大而愈發兇猛,他的注意力才勉強得以轉移。
剛剛從回憶裡抽離,俞眠有些茫然地凝視著綻放在透明窗面上的水花,忽然產生了一種自己也變成了從天墜降的雨點的錯覺。
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溼漉漉的,好似心臟的部位潮意更甚。
車身停穩,司機還未出聲提醒,鍾執星已經睜開了眼,俞眠沒來得及徹底移開視線,於是接收到了鍾執星眼底與自己醒來時截然不同的清明和冷冽。
俞眠有種做賊心虛似的恐慌,他一轉開視線,便即刻推門下車。
即便撐著傘,寒冬裡的雨夜也依然凍人得很,但俞眠覺得,置身雨中都不如待在鍾執星身旁那般溼冷。
所以雨天在這一刻暫時變成了他勉強可以忍受的天氣。
相比俞眠落荒而逃似的姿態,鍾執星步履平緩,若有人看到,定會以為他是悠然漫步雨中的那種很有閒情的人。
俞眠跑得很快,鍾執星微蹙著眉,有些憂心俞眠的褲子被夾帶泥土的雨水濺溼弄髒,但很快便阻止自己多餘的想法。他握緊了黑色的傘柄,抿直了唇邁大步子走向公寓樓的方向。
滿室光亮,即便明知俞眠在家,但或許是他把自己關在臥室裡,留下滿屋的寂靜迎接鍾執星,所以鍾執星才會產生一種類似無人等他回家的不太舒適的空虛感。
明明這也沒什麼。雖然這麼長時間以來,鍾執星還是未能習慣俞眠不再跟以前一樣在自己身邊唸叨一些可有可無的話、犯一些無傷大雅的傻的既定事實,但此刻會突然浮現這種怪誕的感受,鍾執星認為,應該是下雨天容易導致人類矯情的緣故。
廚房視窗開了一條細小的通風的縫隙,淅淅瀝瀝的落雨聲很清晰地傳進來。
方才吹乾的頭髮柔順地垂落,白熾燈的光線灑下來,將沐浴後穿著家居服的鐘執星襯得溫和無害許多。鍾執星垂眼揭開電熱壺的蓋子,水壺裡乾乾淨淨,只有一壺空氣。
鍾執星於是知道了俞眠還未出來。因為俞眠平常洗過澡後,走出臥室的第一時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