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的溼痕,緊接著又留下了另一道。在眼淚失控溢位的同時,俞眠微翹的鼻尖迅速紅了。鍾執星看見他即使擦掉了口紅,也依然紅得惹眼的嘴唇微張,聲線裡帶著無法掩飾的哽咽。
“你別……罵我了。”鍾執星聽見俞眠喉嚨裡委屈又可憐的顫音,“今天不要罵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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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鍾執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到底是有多兇,才會讓俞眠產生這種他要罵他的感覺,甚至令他害怕到哭了出來。他只能感受到左邊胸口在他看到俞眠的眼淚時便很清晰地緊縮著,無端生出了一種說不清楚的慌張和迷惘。
鍾執星頓了頓,才把門口的俞眠拉進來,順便關上了門。
“沒想罵你。”鍾執星說,他想擦掉俞眠臉上的淚痕,但俞眠此刻垂著頭小聲抽泣著,像個受盡委屈又拒收安慰的小學生。鍾執星便只好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手,用盡量溫和的聲線跟俞眠說話,“先去洗澡,然後睡覺。”
俞眠聞言便頭也不抬地邁了步子,僅憑記憶和習慣轉向臥室的方向,單薄的肩膀很可憐地輕輕聳動。鍾執星有些說不上來的焦躁,又有些無可奈何,猶豫的時間很短,他最終還是上前拉住了俞眠衛衣袖口露出的那一小截白瘦的腕部。
觸及到的面板上明顯偏高的溫度令鍾執星瞬間忘了自己想說的話,他下意識地緊了緊握在俞眠手腕處的力道,想起來俞眠今晚只穿著那件抹胸小黑裙的時間至少有一個多鍾,於是很快反應過來,俞眠發燒了。
即便演出的大禮堂裡有暖氣,但怎麼說也是冬天,再說排練室到禮堂的那段路可沒有暖氣,即便多披一件外衣可能也起不了多少保暖的作用。
鍾執星承認自己是有點生氣的,但他又太清楚俞眠一向不太懂得照顧自己這個事實。煩悶的情緒很快被更多的不忍淹沒,鍾執星嘆了一聲後把睜著眼望他的俞眠推進臥室,站在門口在俞眠溼漉漉的眼神裡叫他趕快洗澡,提醒他水溫記得調高,洗好之後要先吹頭髮,然後立刻出來喝水吃藥。
“聽到沒。”鍾執星跟他確認。
俞眠的眼淚掉得不那麼兇了,只是目光看起來有些迷糊,做出的反應也比鍾執星料想的要遲滯一些。鍾執星猜測他大概是因為燒得難受才哭的,又覺得如果俞眠是因此把罪名錯安在他身上,那他也不會太生氣,畢竟俞眠點頭答好的模樣看起來真的很乖。
趁著俞眠洗漱的空檔,鍾執星在客廳矮櫃裡翻出了退燒藥,又返到廚房煮熱水,按下電熱壺開關後,鍾執星估摸著俞眠還要卸妝,應該不會很快出來,於是抓緊時間也去洗了個澡。
鍾執星端著裝了白開水的玻璃杯從廚房出來時,臉色透著不太正常的潮紅的俞眠正好走到餐桌旁邊。他很聽話地吹乾了頭髮,蓬鬆的粉色髮絲在燈光下泛著瑩潤溫柔的光。
大概是下垂眼天生的優勢,鍾執星覺得睜著眼睛呆呆望著他的俞眠看起來像是最乖巧的寵物,令鍾執星產生了很怪異的,想要把他摟進懷裡的衝動。
但鍾執星不是容易衝動的人。他及時收起奇怪的念頭,把杯子放到餐桌上,手指按進錫箔紙裡取出兩顆退燒膠囊,遞到俞眠手裡,然後把杯子往他坐下的那個方向推近了一些。
俞眠用手心碰了一下玻璃杯壁,發覺水溫並不十分燙手,好像是剛好可以喝下的溫度。他試探著抿了一小口,而後便把膠囊放進嘴裡,幾乎灌下一整杯水才順利將其嚥下。
放下水杯後俞眠又很安靜地望著對面的鐘執星,好像在等他發號施令似的,神色裡帶著一種類似怔忪的迷茫。鍾執星看了一眼空水杯,起身說道,“帶上水杯回房間,我很快過來。”
俞眠按照鍾執星的吩咐回了臥室,將水杯放在床頭櫃後很自覺地鑽進被窩裡,把自己裹得十分嚴實。
或許是哭過一回的緣故,俞眠覺得眼睛有點乾澀,稍高的體溫令他頭昏腦脹,連腦袋的運作都遲鈍不少。
不該繼續留戀鍾執星的好的。俞眠覺得腦海裡像是灌滿了阻礙思考的漿糊,但這個必須清楚的道理依然佔據在理智的角落裡,閃著不容忽視的光,讓人產生一種毫無辦法的晦澀的心酸。
只不過他真的太難受了。在正式跟這一段單戀道別之前,最後一次擁有鍾執星的關心和注視,也不是特別貪心和厚臉皮吧。
不算的吧。
鍾執星拿著電熱壺和額溫計進來的時候,只看到淡藍色棉被中央隆起一個弧度圓潤的小包。
他放好東西后便走過去掀開一點被子,把整個人都縮排被窩的俞眠撈起來,讓他露出臉來,被子緊密掖在他的下巴處。
額溫計顯示的體溫是三十八度五,鍾執星拿了新毛巾,包了一些冰塊後很輕地貼在俞眠有點燙的額頭上。
他坐在俞眠床上,雙手交替著握住毛巾包起來的部分,因為坐的位置離俞眠的臉很近,所以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俞眠因為稍高的體溫而泛粉的臉部肌膚,因為睡不安穩而偶爾顫動的睫毛,還有說夢話般囁嚅的嘴唇,和眼角隱約的濡溼。
鍾執星微微俯身,用空出來的那隻手輕輕揩去俞眠眼角的淚漬,不一會兒又滲出了新的溼痕,鍾執星重新撫上俞眠微紅的眼角,卻同時聽到他小聲但聽得出哽咽意味的“鍾執星”。
沾在鍾執星右手拇指指腹的溼潤像是無形綿密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得鍾執星連心尖都跟著驚顫。
鍾執星不知道自己在俞眠的夢裡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才會讓俞眠在昏睡的狀態下,還這麼傷心地叫著他的名字。
明明以前俞眠的笑容都是因他盛放,怎麼現在卻總因為他掉眼淚。
俞眠床頭的鬧鐘響了一聲,是零點的提醒。鍾執星默不作聲地為俞眠抹掉眼尾彷彿無法止住的濡溼,不由自主地想,這一年的最後一天結束了,新年的第一日已經來臨,而俞眠的燒還沒退,眼淚也還未停止掉落。
俞眠,小可憐。
鍾執星輕淡的嘆息飄散在新年第一天的凌晨空氣中。
元旦後是期末考,在鍾執星的精心照料下,俞眠的燒在元旦早上就退了,但接踵而來的是更煩人的感冒。
俞眠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但也只能勉強撐著如期參加考試。
鍾執星31號就考完試了,俞眠知道的。他原本以為鍾執星當天就會回H市,但後來因為他突然發燒,給鍾執星添了麻煩,才導致他在這邊多待了一天。
俞眠沒敢奢望鍾執星等他考完試一同回去,但考完最後一門課回到公寓,發現鍾執星的行李箱還攤在他沒關門的臥室的地板上時,還是有些驚訝的。
但很快,俞眠便想起來,現在的鐘執星有很大機率是為了林佳怡才留下。
俞眠並不急著回H市,林苑還在忙碌的拍攝期,他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