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完完全全的從一個人的記憶裡抹去嗎?
韋秋張了張嘴,半晌後才發出聲音:“我吃了忘情丹,真的一點兒也不記得了。你若非想知道,可以去問星澤。可是,打探別人的過去真的這麼有意思嗎?”
周桐搖搖頭,嘆了口氣,說:“是我唐突了。”
韋秋看著周桐,突然開口:“周大俠,你喜歡過什麼人嗎?”問完韋秋就後悔了,覺得自己特像個傻逼,明明自己剛剛告誡完周桐不要打探自己的隱私,結果自己下一句就打了自己的臉。
周桐盯著韋秋,猛地又笑了起來,尖尖的虎牙掛在唇上,韋秋竟覺得這個糙不拉幾的漢子有幾分可愛。
“算了,當我沒問。”韋秋擺了擺手,想要回屋。
卻聽周桐悠悠說道:“當然。我有一個很愛很愛的人,可是,我不小心把他弄丟了。”
☆、過往
周桐的話,像殘夜裡的一道驚雷,把韋秋那片靜如死水的心,愣是激起了些許漣漪。
韋秋看著他,硬生生地也憋出了一句抱歉。
“你不想聽聽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嗎?”周桐問。
“不想。”韋秋看著周桐的斷眉說,“所謂愛情,不過是支離破碎的謊言。兩個人相互欺瞞,讓對方覺得自己愛著他。騙過了一輩子,就是神仙伴侶,半途而廢,就是始亂終棄。”
“不,無歸,我沒了他就活不下去。”周桐說。
韋秋笑道:“可你現在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周桐言語一滯,竟說不出話來。
兩人沉默著回屋打了地鋪,一人一邊地睡了過去。
直到韋秋的呼吸聲變得綿長,周桐才又坐起,思緒比夏夜交錯的雨絲還繁雜了三分。
月色盈盈,水般地灑在小小的客房裡,煥煥不知做了什麼夢,翻身的時候口中含糊著囈語。
周桐低頭看向韋秋,韋秋濃眉微蹙,看起來睡的不怎麼踏實。
他貪戀地盯著韋秋,盯了許久,久到時光彷彿凝滯不前,久到頑石好像化為齏粉。
周桐從他們初識的年少時光,一路回想到玉門關凌冽的寒風,兩個青年人在玉門關下策馬而行,相視而笑,戈壁灘上的大漠烽煙瞬間散成了三月煙雨中的江南流水。
前幾天,派出去的密探給周桐帶回了當年韋秋離開的真相,當時周桐看著蟬翼般的宣紙上那濃黑的小楷,恨不得立刻去找韋秋說個清楚。他想告訴韋秋,當年的那些事情真的是自己父親一手策劃的,他真的不知情。
事情發生那年周桐才二十四歲,少年將軍,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他怎麼可能會想到自己一向崇拜的父親會故意讓自己去見公主,之後又派人把韋秋引了過去,讓韋秋以為自己揹著他打算和公主成親。
他又怎麼會想到,父親會在韋秋最脆弱的時候,以自己的名義追殺韋秋。
他差一點,再也見不到他的子商。
周小將軍再怎麼天資聰穎,再怎麼英武不凡,也不過是個未經風雨的年輕人。江湖上的爾虞我詐他略知一二,戰場上的名刀明搶他躲得過去,至親的口蜜腹劍他卻是真的看不出來。
周桐將寫著濃黑墨字的紙揉成一團,渾身都在發抖,他將自己的所有意志力都用在了忍耐上,生怕自己一念之差跑去把所有事情都一股腦地告訴了韋秋,反倒最後害了至愛。
思緒重新回到今夜,周桐抬起手,將它伸向了韋秋臉側,周桐那常年拿劍、帶著厚厚繭子的食指,帶著肉眼可見的抖動,停在了只差一毫就能碰到愛人的臉頰的位置。
前方好像有著什麼阻力一般,他細長的指尖竟無法再往前一寸。
“桐哥。”韋秋的笑靨彷彿仍在眼前,那笑裡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羞澀,一雙深琥珀色的眸子,灌滿了濃稠的愛意。
淚水似乎下一秒就要奔湧而出,周桐收回了手,將它覆上了自己的雙目。
子商當時該是多麼絕望才會服下忘情丹?他得是受了多大的打擊才會在失去記憶後,下意識地把自己真實的性格藏了起來,變成了現在這副戲謔的樣子?他得多麼害怕,才會把安全感寄託給錢財,才會為了得到援助孤身上快哉閣?
而在子商最脆弱的時候,他又在哪裡呢?他在自暴自棄地以為子商厭煩了他。
他早該舍了周小將軍的身份離開侯府去找他,可他卻等了四年才下定決心。
周桐覺得自己應該痛哭一場,可張了張嘴,卻發現眼淚像被人偷走了一般,無論如何也流淌不出一滴。
可那顆跳動的心臟,卻像被撕裂了一樣,一半在周桐的胸膛,一半融進了韋秋的血骨。
又是一個不眠的夜。
明日又是良辰美景,數不清的賞心樂事。
沒有人會知道,今夜,一個年近三十的青年,坐在自己的愛人身邊,滿腹的相似無處訴說,心痛到流不出淚來。
可無法入睡的又何止周桐一人。
一牆之隔,謝辰也在小少爺的鼾聲中披衣坐起。
銀盤般的月亮也毫不偏私地照在謝辰的衣上。
桌上的青玉簫,泛著冷冷地光,比刀子還冷。
謝辰與檀孃的相遇是純粹的偶然。當時很多人都不理解,謝辰一個出身顯赫的江湖新秀,為何偏偏看上了農家女兒,甚至謝辰自己也不清楚原因。
他只知道自己愛檀娘,愛她如畫的眉目,愛她銀鈴般的笑。他們一起在青玉山建了莊子,不久生了一個可愛的兒子,再不久……謝辰親手埋葬了他一生的愛。
可今日……
煥煥離開後,檀娘冷冷地勾起嘴角,兩頰的酒窩看不真切,那雙赤色的瞳孔,像吸□□血的魍魎。
“給我個解釋。”謝辰說。他多麼希望,眼前的妖異女子親口承認自己不過是與故人長的有幾分相似陌生人罷了。
可檀娘沒有,甚至連給謝辰為她想借口的時間都沒有留,她說:“我本名木檀。”
木檀,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曼殊教左護法,教主沙華的左膀右臂,手裡不知沾染過多少慘案。
“我奉教主之命接近你,任務完成了,我自然就離開了。”檀娘說。
謝辰死死地看著她的一雙薄唇,企圖從上面找到舊日裡恩愛不疑的痕跡,可找了很久,終是沒有找到。
檀娘,一到雷雨天就會害怕地發抖的檀娘,連雞都不敢殺的檀娘,原來也不過是披了一張人皮的鬼魅。
“你帶走煥煥的目的是什麼?是誰讓你帶走煥煥的?”謝辰緩緩地合了眼,他覺得自己再多看檀娘一眼,都會發瘋。
“煥煥也是我兒子,我帶他走還需要什麼理由嗎?”檀娘咯咯笑了起來,從前謝辰最喜歡聽她這樣笑,可現在卻汗毛豎立。
謝辰的右手按上腰間的玉簫,說:“我再問你一次,是誰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