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螢醒來之後,穆傾寒已經接過好幾次劇組的電話,一部分是詢問她的傷勢情況,另一部分則是試探她的態度。
見洛夕螢有些好奇,穆傾寒也不避諱她,知無不言,有時還直接開著公放給她聽。
那場事故對洛夕螢來說已經無關緊要,至少沒有另一件事重要。
眼下穆傾寒的態度溫和到近乎詭異的程度,甚至讓洛夕螢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大概能夠猜測道穆傾寒轉變態度的原因。
救命之恩已經足以讓人銘記在心。
就算再怎麼不喜歡,洛夕螢救了穆傾寒是事實。
穆傾寒恩怨分明,既然承了恩情,便也不會再將她當做仇人來敵視。
但……
她這態度似乎轉變得有些太快、太自然了。
這讓洛夕螢有些無所適從。
洛夕螢並沒有跟穆傾寒交朋友的打算。
在穆傾寒照例幫忙買來午飯的時候,洛夕螢睜大一雙眼,試圖讓她體會到自己的真誠。
“你不回家嗎?”洛夕螢問道,“好不容易才有了假期,再過半個月,你還要回去繼續拍戲吧,不如趁機回去看望一下家人?”
穆傾寒慢條斯理地放下保溫桶,才瞄了洛夕螢一眼。
洛夕螢下意識彎起嘴角,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容。
她裝得自然,就連擔憂的語氣也無懈可惜,彷彿是真的在努力用真心關懷穆傾寒一般。
然而穆傾寒自覺已經能夠透過現象看本質,她抬頭看看洛夕螢,就覺得她臉上彷彿寫著幾個大字——
趕緊給我滾蛋!
穆傾寒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她是真的覺得好笑。
在沒經過這些事之前,她看洛夕螢只覺得哪兒哪兒都是心眼都是陰謀。
洛夕螢言行詭異,前後矛盾,滿嘴胡言,沒一句真心話。
但她又毫不猶豫地去救自己,明明滿心忐忑,又怕痛,仍是第一時間就衝了過去。
那樣的時刻沒有做戲的空間,全憑著本能行動。
而能覺察到那片刻的危機,洛夕螢的洞察力也是極為驚人的。
這樣的人,會是她刻意展現給自己的那樣刻薄、粗魯而又沒腦子的人嗎?
穆傾寒心下已經有了答案。
到了這種時候,她反而從當中覺察出幾分趣味。
洛夕螢苦心偽裝的模樣落在她眼中,就像是張牙舞爪的小貓,試圖用軟綿綿的叫聲和溼|漉|漉的眼神來傳達自己的威嚴。
反而卻顯得滑稽可笑,也帶著幾分可愛。
適得其反。
穆傾寒覺得洛夕螢這模樣很有意思,也不準備拆穿,而是順著她的話題接下去。
“看望家人哪有照顧你重要,以後想看家人隨時都有機會,但如今你行動不便,我就此離開,於心不忍啊。”
穆傾寒語氣哀婉認真,說得好似洛夕螢已經半身不遂癱瘓在床一般。
說著她還捧起旁邊的保溫桶,真的就把勺子遞到了洛夕螢嘴邊。
“來,張嘴,啊——”
洛夕螢眼皮狠狠跳動了兩下,艱難地擠出幾絲微笑,連連推拒道:“不了不了,你還是自己吃吧,你看你都忙了一整天了,還沒吃飯呢,真是太辛苦了,再不吃飯我會心疼的。”
穆傾寒巋然不動,舉著勺子堅持不懈:“不行,你可是我的恩人,我無以為報,只能——”
她刻意拖長了語調,在餘光看到洛夕螢微變的臉色的時候,才滿意地結束了停頓,接著說下去:“只能好好照顧你到出院了。”
洛夕螢咬著牙微笑:“分內之事而已,穆、大、小、姐不用在意,相信換了其他知道你是誰的人也會這麼做的,若是願意以身相許,讓我進了你們穆、家的門,那我就更加歡喜了。”
咬重的字音都是在往穆傾寒的雷區扎刀。
饒是穆傾寒做足了心理準備,手也不由抖了兩下。
但穆傾寒已經看破了她的第一層偽裝,因而很快壓下那些本能的反感,笑容愈發柔和。
“這倒也不是不可以啦。”穆傾寒溫柔淺笑,“不過以身相許這種事,總還是要先日久生情嘛,我們以後可以慢、慢、好、好相處,多、了、解、一、下、彼、此,再談這種事會更好哦。”
以後慢慢了解?
那不就是陰魂不散嗎。
洛夕螢的臉險些都綠了。
即便心知肚明對方都在演戲,但好歹也維持著這表面的平和。
洛夕螢不能、也不想拆穿這種表象,只能捏著鼻子認下。
“哈哈,那還真是……”洛夕螢乾笑了兩聲,“……期待啊。”
——期待個鬼。
她現在只想讓穆傾寒原地消失。
但她還得保持微笑。
好氣哦。
穆傾寒還在堅持喂洛夕螢:“多吃點飯才能快點好起來,我們才能繼續慢慢了解,所以,來,啊——”
“……”
洛夕螢最終還是屈辱地咬住了勺子,順帶隱晦地瞪了穆傾寒一眼。
……
穆傾寒倒不是存心折騰洛夕螢,不過就是看她裝模作樣,就忍不住激她。
鬧歸鬧,鬧完還得顧忌著洛夕螢的身體。
洛夕螢被穆傾寒砸了那一下,雖說沒丟掉小命,但也被折騰得不輕。
距離上次摔到後腦勺還沒多久,轉瞬間又雪上加霜,還順帶真的扭傷了腳。
穆傾寒大概生來就是克她的。這個想法在洛夕螢的腦海裡盤旋了很長的時間。
這次摔得比上次還嚴重些,醫生建議洛夕螢在醫院靜養一段時間,觀察一下後續情況,以免留下什麼後遺症。
穆傾寒手臂上的傷倒是好得很快,不過也需要定時換藥。
她索性也留在了醫院,一邊養傷,一邊“照顧”洛夕螢。
三餐算是每天的日常,穆傾寒也不是每次都這麼“喂”她,這隻能算是偶爾的心血來潮。
洛夕螢沒什麼胃口,吃得不多。
見她臉色不對,穆傾寒也沒逼她。
正兒八經的千金大小姐照顧起人來也像模像樣的,收拾完碗筷之後,穆傾寒一轉身,就見洛夕螢已經重新躺下了。
大約是不想再看到穆傾寒那張臉,她是背對著身後人側躺著的,被子拉到胸口,閉上眼睛就沒了動靜。
醫院病房都有恆溫空調,但此時正值秋冬時節,寒涼無孔不入,稍不留神就會著涼。
主要也是穆傾寒不太放心,因此在拎著東西退出房間之前,她還是去病床前多看了洛夕螢兩眼。
穆傾寒伸手拽過洛夕螢身上的被子,想要把被子往上拉一拉。
然而裝睡的病人並不配合,手上死死拽著被角不肯撒手,阻礙了它前進的步伐。
穆傾寒眉頭一挑,屈膝跪在窗沿上,越過洛夕螢的肩,俯了身去看她。
未束起的長髮垂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