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便冒出一絲水花,恨恨道:“父皇怎麼忍心!母妃才薨逝多久,他便任由周懷禛斷了本王的後路!”
“我恨他!”
話到最後,他忽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他跌跌撞撞地坐到書案前,快速寫下一封信,將信裝入捲筒,綁到豢養的海東青腳上,放飛了這隻承載著他希望的鳥兒,他面目似悲似喜,到了最後,咬牙說道:“既然父皇不慈,莫要怪我不義!”
是父皇的錯,都是父皇的錯!
倘若父皇不那麼疼愛他,不那麼縱容他,他絕不會和母妃走到這條道路上來,母妃會活得好好的,趙家也會好好的。
可是父皇給了他寵愛,卻不願給他太子之位,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周懷祀這樣想著,眼底冒出仇恨的烈焰,他迎著風,看那隻海東青在飄搖的風雨中越飛越遠,終於笑得咳嗽起來。
原本他還在猶豫,可如今……,是父皇和周懷禛逼他的!
他不怕做大燕的罪人,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只要最後贏家是他,登上九五之位的是他,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割地也好,賠款也好,只要北夷的大汗能幫他,他都能答應。
然而就在這時,屋外忽然傳來一聲暴響,客卿們都驚叫起來,周懷祀心中忽然升起一抹不安,他快步走到屋外,還未踏出門檻,一把銀光閃閃的長劍卻忽然抵住了他的脖頸。
他慌張抬頭向上看去,卻見那人另一隻手中持著一隻鮮血淋漓的海東青,面無表情,正冷森森地看著他。
周懷祀心中瞬間慌亂起來,他上下牙齒顫抖著,發出摩擦聲,但他也只是慌亂了這一刻,便命令道:“充州軍聽令,誰能搏這一搏,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周懷祀手下的幾個大將聞聲,便同那人帶來的軍士纏鬥起來,守衛靖王府的衛軍自然都不是吃素的,場面一時凌亂無比。
刀劍爭鳴下,那人絲毫不懼,並且忽然笑了,冷聲道:“本王奉陛下之命,前來緝拿通敵叛國的靖王,爾等若是想要妻兒老小被冠上叛軍家眷的頭銜,便儘管反抗!”
周懷祀手下的幾員大將雖然忠心耿耿,跟隨的心思鐵石難轉,可他們並不知曉,靖王已經打算投靠北夷,因此聽見通敵叛國四個字,自然義憤填膺。
立時便有人問道:“武安王說靖王殿下通敵叛國,可有證據?!靖王殿下守衛充州多年,盡心盡力,如今陛下春秋已高,武安王莫不是見殿下沒人護著了,便想要誣陷賢王,誅殺帝王血脈不成?如此說來,臣倒是記起來,武安王您的嫡女入主東宮,看來今日,是鐵了心將汙水潑到靖王殿下的頭上,替太子鋪路了?有充州軍在,武安王還是歇一歇吧!”
那人說完這話,便揮著大刀,目眥盡裂,砍向欲要抓住靖王的官軍。
充州軍士被這將軍一鼓舞,頓時士氣高漲。
謝殊卻冷冷笑了,他手握長矛,此刻盔甲上身,堅毅的面孔上一雙眼睛散發著銳利的光芒,他將海東青上裝著的信當眾拆下來,語氣平淡道:“這隻海東青,想來你們比誰都要熟悉,那便輪流過來瞧一瞧,你們口中忠君愛國的靖王殿下,要往北夷送什麼好東西!”
那名說話計程車兵將信將疑,瞧著同伴們都望著他,便挺胸抬頭地走上前去,待瞧過了那封信,卻面色蒼白,失了魂魄。
那幾位將領看見小兵這樣的臉色,便一把將他揮開,親自上前看。
周懷祀廣袖下的手早已經握成了拳頭,他怪自己猶豫決,沒能早些將這封信送出去,也沒能早些同親近的將領說清未來的打算。
其實他心底是明白的,這群人,沒有反骨,甚至充州這些守軍,心中格外崇拜武安王這個衛邊的英雄,早先大燕與北夷的征戰,只要有謝殊出馬,就沒有打不贏的仗。
他現在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賭一把,賭他身邊信得過的將士會繼續追隨他,前往北夷。
接下來的場景,到底沒讓他失望。
他的部下,他當作兄弟的幾員大將,看過那封信後,毅然決然地站到了他的身側,說道:“靖王殿下的抉擇,就是充州軍的抉擇!”
謝殊觀望四周,有不少的小兵在這樣的目光下瑟縮了,他冷聲問道:“爾等抉擇,跟隨靖王?可知此去,便是謀逆的叛賊,爾等的父母妻兒,皆會被視作叛賊同黨,往後受大燕臣民鄙夷唾棄!”
士兵們頓時猶豫起來,浩浩蕩蕩的充州守軍,很快便分成了兩撥。
一撥臣服於朝廷,不願做叛賊,一撥跟隨周懷祀,不肯歸順。
兩方立刻交手,刀光劍影,軍士的呵斥聲,錚錚鐵器的撞擊聲,排山倒海般湧來,血腥味在眾人鼻尖縈繞,也不知是誰的血仍舊在流淌著。
充州軍的幾位將領殺紅了眼,他們護著周懷祀,一路往靖王府外緣去了,謝殊只是冷眼看著,卻並不阻攔。
只聽耳邊一聲暴響,帶著刺鼻氣味的白霧便鋪天蓋地蔓延開來,有士兵忍不住咳嗽起來。
謝殊喝道:“捂住口鼻,莫要強追!”
眾將士聽令,便不再去追,只有人疑問道:“王爺,單憑靖王所領的軍隊,根本不是我等的對手,為何不乘勝追擊?”
謝殊看了那人一眼,只道:“窮寇莫追,讓他們留著希望,才不會魚死網破。”
其實不然,臨行前,太子殿下命他不必強追周懷祀,屆時北夷若敢留下二皇子,大燕就可以“強擼皇親,破壞邦交”的名頭向北夷宣戰。
這樣的計劃,也是他們一早就商議好的,從左相賀洵彈劾趙家,到趙貴妃倒臺,再到趙家抄家,這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趙家與北夷這兩個毒瘤,到了今日,也該一鍋端了。
風雨如晦,到了夜間,周懷祀一行人狼狽逃至充州渡頭,他早已準備好脫身的大船,原本想要帶著眾將士北上,可潑天大雨中,跟隨他的將士不足原來的三分之一,一艘大船足以裝下。
冰涼的雨水順著斗笠滑到他的臉上,黑茫茫的海域一眼看不到邊際,他心中忽然升起一抹蒼茫之感。
就在這時,他忽然看見遠處火光閃爍,一位公子撐傘朝他走來。
他倉惶出口:“來者何人?”
那人逐漸走近,面容在火光下模糊不清,他低聲道:“前來跟隨殿下,與殿下一起北上,捲土重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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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十一月份,西北虎威將軍傳報回京,靖王一行人自西北嵐山入了北夷,又過半月,北夷大汗派使臣遣送國書,言及若想將二皇子贖回,需得大燕割地賠款。
北夷騷擾邊陲,燒殺劫掠無所不為,西北的大燕百姓早就對其恨之入骨,這一場戰爭在他們心中的意義,不只是救回靖王,維護國威,更是想要西北邊陲像幾十年前太*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