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頭,可卻是在足足停頓了好一陣後、才一個深呼吸接續著道:“家祖月前過世,父親上表代我乞丁憂已得核可,卻因子醜兩隊的任務而給童帥將調令壓了半個多月,直到方才才遣溫師爺告知我此事……上頭的意思是讓我得令後當即啟程回京,故眼下便該開始移交公務收拾行李了。”
“回京?”
沒想到柳靖雲口中的“離開”竟是指這個,全無準備的齊天祤不由有些懵了,怔怔問:“那你何時回來?”
“……如無意外,不會回來了。”
──儘管是初曉之時萬般難以接受的事,可如今和齊天祤這麼一問一答、看著對方那深受打擊的神情,柳靖雲原先紛亂的心緒卻是出奇地平靜了下、微微苦笑著道出了那他已不得不接受的事實:
“我身為嫡長孫,理當為家祖守制二十七個月,自然沒可能再繼續擔任地字營的主官……按照調令上的意思,在繼任人選決定之前,地字營的事務便將由你全權署理。有此次行動成功的功勞在,若處理得當,想來就此轉正亦非難事──”
“我才不管什麼轉正不轉正的!”
齊天祤本就不是醉心仕途的人,眼下驟得如此噩耗,光震驚難過都來不及了、卻哪還有心思餘力去關心自個兒的前途?若不是清楚刻下仍是戰時、高層斷沒有將正副兩位主官同時調離的道理,只怕他接下來的一句便是“我隨你一起走”了。
──可正因為說不出口,一聲怒喝之後,心緒翻騰的地字營副統領便已辭窮。就是想說些什麼,亦什麼都說不出口,而終只能怔怔地望著晨起時還親暱如斯、卻不久後便將迎來分別的人……他雙眸雖未涔淚,可直勾勾地望著眼前人的模樣卻已寫上了實實在在的泫然,而讓瞧著的柳靖雲心下雖同樣難受,卻仍只得揚起了一個溫柔而寬慰的笑。
“還記得你曾說過的話麼?‘緣乃天定,只要兩人有緣,便是遠如天南地北,亦能不知不覺地在緣分的牽引下彼此相會聚首’……背景天差地遠的你我能受緣分牽引至此,又豈會因我回京便就此絕了聯絡?不過是由以往的對面相見變成了魚雁往返而已……”
“但──”
“天祤……機會不是憑空得來的,而需得自己去爭取。當年我爭取了,所以才能進入破軍、才能與你相識……而你我要想再次重逢,所要做的,無非也就是如此而已。”
說到這兒,見齊天祤猶自一臉的悽風苦雨、也不知是否真將他的話聽了進去,柳靖雲只覺滿腔憐愛與情思一併湧上,而便明知不該,卻仍是不由自主地抬掌輕覆上對方的面龐、鼓起勇氣是期待亦是試探地問:
“你不願意為我這麼做麼?”
“自然願意!如非那麼做太不負責任,就是要我現下辭官隨你回去也──”
“那不就成了?”
聽齊天祤答得毫不遲疑、一雙筆直凝視著自個兒的眼更是寫滿了篤定,柳靖雲原先懸著心一鬆,不由牽了牽唇角,輕聲道:
“如此,我會等你的。”
“靖雲……”
“我會等著你我重逢的一日、更會等著你我同殿為臣的一日……所以不要讓我失望,好嗎?”
頓了頓,見友人已自拼命點頭,他鼻間一酸,於胸口壓抑了兩年的話語,終是再剋制不住地脫口而出:
“──我喜歡你,天祤。”
“我自也是的。”
齊天祤微帶哽咽地應道,隨後更已自一個張臂使力、將眼前不知何時已紅了眼眶的人緊緊擁入了懷──那肯定的答案與再真切不過的擁抱讓未曾預料到如此答案的柳靖雲一時幾乎有些傻了,卻是足過了好半晌才猛地反應了過來、萬般驚喜地抬臂回擁住了對方。
──但也僅此而已。
柳靖雲畢竟是極為自律知禮的人。先前不曉得祖父已逝、行有差錯還情有可原;可如今既已知曉,便斷沒有於守制期間逾矩的可能──不說別的,單是他這四年來未曾在祖父跟前盡孝、更未能替祖父送終,便已是極為不孝的事了,又如何能再明知故犯?也因此,儘管他心緒已是無比澎湃洶湧、眼下正緊緊擁著他的人亦似有些情難自禁地輕蹭著他側頸,他卻仍選擇了不動如山、僅單單沉浸在眼前的擁抱與溫存之中……
──然後,積蓄起足夠的心力……以迎接那即將到來的別離。
第八章
柳靖雲動身啟程返京,是第三天清早的事。
──由於身處軍中一切從簡,從他得知訊息到收拾好個人物品,所費也不過半天光景;而手上的公務,以他和齊天祤這些年的焦孟不離,交代起來亦用不了多大功夫……只是眼下正當戰時,子醜兩隊的事才剛落定、高層方面也正忙於安排後續的對應事宜,故柳靖雲雖老早便已準備妥當上報,卻仍是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得了童帥批准、著他於隔日清晨起行──而因故多出來的這一日富餘,自然便全給才剛互許承諾的兩人用來話別離、訴衷腸了。
──可便憑空多了一日,相較於突如其來的離別、相較於想說的話、想訴的情,時間卻仍舊太過有限。故當一夜過去、無可挽回的別離於焉來到,萬般不捨的齊天祤便已知曉了柳靖雲的顧慮,卻仍是於出營帳前難以按捺地強吻了他一記,而後方伴著他離開駐地、一路將人送到了營門前。
以柳靖雲在軍中的位分,便因地字營的編制特殊而未配有親兵,也不可能就這麼單槍匹馬地離營回京。故行程定下後,童帥還另外從中軍抽調了一支由十二名騎兵組成的隊伍──這也是他先前會拖了一日才給予批覆的主因──隨行護送……只是這一十二人雖也稱得上軍中精銳,可和破軍相比卻仍遠遠不如,故齊天祤見著時還頗為糾結了番,還是柳靖雲安慰他“此行並無兇險”才勉強壓下了向童帥提出抗議的衝動。
──事實上,若非柳靖雲此行乃是往南迴京、所將行經之處都是大衛屬地,如今已暫代主官之職的齊天祤便是拼著抗命也會等地字營人手齊了後再遣自家下屬取而代之的……只是任誰也沒想到的是:這趟理應無驚無險的旅程卻才沒開始多久便真出了岔子、還落得了個包含柳靖雲在內僅只三人生還的慘烈下場。
那是柳靖雲等人啟程南行了一日後發生的事兒……由於離開了前線,前一天的行程又十分輕鬆愜意,負責護衛的那一十二人心神都有些鬆懈;便連平日行事謹慎的柳靖雲,亦因惦念著如今仍在地字營的齊天祤會否獨木難支而有些心神不屬──不意卻在遠望那片即將久別的白山之際、於數百步外見著了一支身著破軍服色、且正往前線方向行去的騎兵。
此次東征,破軍三營中僅有地字一營參與,身為地字營主官的柳靖雲又是記憶力與眼力超凡之輩,對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