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的頭髮以一種精心打理的弧度淺淺地垂在額前,隔著遠遠的距離,寬寬大大的金絲邊眼鏡讓那雙眼眸有些看不真切,像曠野上草葉間的晨露在霧藍色的風裡時隱時現。在那之前,滕臻總覺得一見鍾情的事情很扯。這世上好看的人太多,有時候也會被某個賞心悅目的笑臉取悅,但是那種乍見之歡總是一覺醒來就被拋在腦後。
可是這個人帶給自己的感覺實在太過特別。只是遠遠地看著,就讓人心裡升騰起難以形容的焦灼和乾渴,彷彿之前的時間突然都失去了光澤和顏色。哪怕是過了好幾年,想起那一刻依然如同昨日。
他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從小被家人寵愛著長大,成長的路上一直順風順水,過得舒適而隨性,從來沒有覺得什麼來之不易。可是那一刻他卻沒來由地一陣惶恐——原來患得患失是這種感覺,害怕得不到,又害怕失去。
他甚至在課堂上脫口而出問他的名字,在周圍同學的鬨笑聲中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失態。
那天晚上,滕臻第一次失眠。他從來不是畏手畏腳的人,卻第一次因為糾結怎麼接近一個人而輾轉反側。對方是個氣質冷淡的老師,是自己從來沒有接觸過的型別,看起來就不好接近。
好在室友恰好是班裡的學習委員。滕臻毫不費力地問來了那個老師的手機號碼和辦公室地址。
滕臻在電話騷擾和直接上門騷擾中選擇了後者。為了不顯得過於唐突,他一直忍到下一次上課。
滕臻深深地後悔自己沒有第一節課就來。不過好在這課開始的時間也不長,突擊幾天也勉強能趕上進度。那天課上,他開始裝模做樣地跑上去問問題,能想到的問題一個都不放過,從課間一直問到課後答疑。祝寒棲一眼就看出來這個痞痞的學生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什麼也沒有表現出來,公事公辦地回答著滕臻,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問到後來,滕臻再也想不出來什麼可以問。心心念唸的人近在咫尺,身上散發的木製香調又清新又迷人。滕臻看著祝寒棲細細長長的手指,突然又覺得全身的血液衝向了大腦。
“老師,你有女朋友嗎?”
祝寒棲怔住了,沒想到滕臻突然這樣直接。他皺了皺眉,有些不悅:“這個和你無關吧。”
滕臻一琢磨,明白這應該是沒有的意思,頓時喜上眉梢:“老師,我也是單身。我可以追你嗎?”
“關我什麼事。”祝寒棲放下筆,起身離開了。
(四)
邁出了第一步,後面的事便似乎順利了許多。當天晚上滕臻嘗試著加了祝寒棲的微信,或許是因為祝寒棲不知道他是誰,過了一個小時竟然被通過了。
那會兒滕臻正坐在鐘鼓的工作室陪著鐘鼓做beat,突然看到手機新收到的提示訊息,整個人都振奮了起來。那條系統自動發來的透過好友驗證的訊息被他在心裡翻來覆去地念了好幾遍,越念越甜。
只可惜祝寒棲的朋友圈是空蕩蕩的一片三天可見,連簽名檔都空著,什麼都沒有。
果然是個高冷的美人,滕臻想著,又笑了起來。
鐘鼓一回頭就看到了滕臻對著手機笑得露出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狐疑之中不由得起了八卦之心。他伸過頭準備偷瞄一眼,滕臻卻眼疾手快地收起了手機。
“喂,不至於吧?!這麼小氣幹嘛?”鐘鼓不滿地嚷嚷,“是誰給你發了裸照麼?笑這麼淫`蕩。”
“你懂個屁,你他媽才淫`蕩好不好,”滕臻笑著捶了捶鐘鼓的後背,“我這是對心上人的純潔的思念。”
鐘鼓和他年齡相仿,家境相似,對嘻哈音樂的熱愛也如出一轍。但是雖然兩個人同樣生在不差錢的家庭,鐘鼓的家人卻對他放縱許多。鐘鼓從小就沒受過什麼管束,也不愛讀書,早早地放棄了學業,創立了自己的音樂廠牌。他除了一心玩音樂,私生活也極其混亂,男女不忌。滕臻雖然被家人的寵愛得厲害,卻也一直飽受媽媽的嘮叨,哥哥也愛管著他,連他留個髒辮都罵了好幾回。
兩個人很多觀念不同,但是對於音樂總是一拍即合,十分默契。鐘鼓編曲,滕臻唱作,在一起磨合出了不少好作品。
滕臻對於自己最滿意的部分不是自己輪廓英挺的臉,也不是自己的185的身高和八塊腹肌,而是自己的聲線——他的聲線透露出來他的性格,隨性又開朗,一字一句都透著一點玩世不恭的笑意,讓人愉快又放鬆,讓人著迷。
很多人聽了他的歌都表示很喜歡他的聲音,也經常有騷氣的小零求著要跟他語音,可是此時他卻突然沒了信心,拿不準祝老師對他的聲音是否有好感。他斟酌了好一會兒,還是規規矩矩地發了一條文字訊息。
“老師,我是滕臻。”
祝寒棲回覆了一個孤零零的“嗯”,連標點都沒有。
“老師,你到家了嗎?在幹嘛呢?明天有課嗎?”
祝寒棲沒再理他。
滕臻有些為難。他是個健談的話癆,即使是自說自話也能說上一整天。可是對著祝寒棲,他不敢。
他怕祝寒棲嫌煩。
他想去了解祝寒棲,也想讓祝寒棲瞭解他,可是他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好在祝寒棲的課每週都有兩節,滕臻自我安慰地想著,至少每週都可以見到他兩次,能借著問題目去和他說會話,慢慢地總能相熟一些。
可是滕臻堅持了幾個星期,祝寒棲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疏離,除了課程相關的問題一概不答。他的微信雖然沒有把滕臻刪掉,面對滕臻的間歇性騷擾也極少回覆。錯過了教師節,滕臻想趁著中秋給祝寒棲送禮物,也直接被回絕了。
滕臻的室友都不明所以,以為滕臻是突然抽風愛上了學習,只有從第一次上課就坐他旁邊的那個吉他手白明烈看得一清二楚,知道他是動了真心。白明烈不是話多的人,在滕臻一次次碰壁回來之後也旁敲側擊地勸過他幾句。
滕臻心裡都明白。他能識趣,卻難清醒。
滕臻第一次發現原來一廂情願地想走進另一個人的生活是這麼不容易,這並非是靠努力或者毅力就能做到的事情,也和運氣毫不沾邊,一切成敗全憑對方的意願。祝寒棲一個淡淡的眼神或是一個冷冰冰的“嗯”就能讓他熱血沸騰,天氣逐漸轉涼,他心裡的那把火卻越燒越旺。
沒有人喜歡犯賤,滕臻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這樣無可救藥地為祝寒棲神魂顛倒寢食難安,他有時極度疲憊,渴望著一切快點停歇,有時又覺得這種感覺妙不可言。日子一天天過去,重複而平淡,他在每天的空閒都盯著手機,一次次地鎖屏又開啟,卻沒有什麼可看。
祝寒棲三天可見的朋友圈從來沒有更新過動態,滕臻不知道他是一直這樣沉默還是隻是最近疏於更新。滕臻以每天一條的頻率更新著自己的朋友圈,有時候是照片,有時候是歌單。有一天夢見祝寒棲給他點贊,他竟然在凌晨兩點半笑到醒來。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