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被裡面的場景嚇得一顫——靠著窗的床邊垂下一隻血淋淋的手來,白色的瓷磚地面上有一灘觸目驚心的紅色。
“霍禮?!”祝寒棲連忙走過去,他踩著桌邊的椅子去看霍禮的情況。霍禮臉色蒼白,但是還有呼吸,手腕上的血已經不再繼續流,但或許是因為缺血過多,怎麼叫都沒有反應。
祝寒棲立刻聯絡了救護車,他在旁邊找到了一塊乾毛巾,準備包住霍禮的手腕。
這時他才仔細看了一眼這支傷痕累累的手臂,從手肘到手腕,遍佈著那麼多道密密麻麻的傷痕,頂部是陳舊的癒合後的疤,中間的傷口附著著鐵鏽般的痂,越往下愈新而越發猙獰,直到最後那條橫梗在手腕上的簇新的傷口,一道一道平行排布,像是墓園裡沾著泥土的臺階。
救護車不一會兒就呼嘯著趕到了,宿管也聽聞著動靜跟了上來。還好,此時大部分人都離校回家了,並沒有什麼好事者過來圍觀。祝寒棲陪著霍禮去了醫院,走之前囑咐宿管一定要把宿舍裡的血掃乾淨。這件事鬧大沒有任何好處,別人異樣的目光會讓霍禮更加活不下去。
送到醫院之後醫生告訴祝寒棲,霍禮的各項生命體徵基本正常,應該出血量不太大,沒有發生失血性休克,只是因為身體素質太差所以出現了昏迷。傷口包紮縫合後修養一陣應該就沒有什麼大礙,但是要注意病人的心理疏導。
祝寒棲坐在霍禮的床前,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霍禮時的場景——當時霍禮走進他的工作室時那種怯生生的神情, 讓他瞬間就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是因為自己的離開,馮明德又在身邊尋得了下一個獵物嗎?
他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更沒有什麼安慰別人的才能,可是看著面色蒼白的霍禮,他又不忍心不去管他。
“你還好嗎?”祝寒棲突然發現霍禮醒過來,開口問他。
霍禮看了祝寒棲一眼,沒有說話。
祝寒棲這才察覺出自己說了一句廢話,有些尷尬,只好自己幫他回答:“醫生說傷到了肌腱,需要一段時間恢復,完全癒合之前可能會疼痛、麻木,但是應該不會影響到以後的活動,你不用太擔心。”
霍禮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突然開口:“其實我沒有想要自殺。
“我只是想讓自己不那麼難受……”
“你可以和我說說的……”祝寒棲一時有些語塞,“……或者我幫你找一個心理醫生?”
“你呢?你難受嗎?”霍禮卻像是沒有聽到祝寒棲的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跟了他那麼多年,看到他還有我,還有別人,你會難受嗎?”
原來霍禮知道自己和馮明德的關係,祝寒棲有些難堪,正在想如何解釋自己和馮明德的過往,卻突然又聽見霍禮開口:“是他讓你來找我的嗎?”
祝寒棲搖搖頭:“不是,是我正好發現……”
霍禮看著天花板喃喃自語:“就算我去死,他也不會在乎嗎……”
祝寒棲在心裡嘆了口氣。對於馮明德那種人,只要沒有引火燒身,有人為了他自殺,對他而言也只是一段可以拿出去炫耀的故事而已。他使用了什麼手段,故事的主角是什麼樣的心情,承受了什麼樣的疼痛,他不記得,也不重要,重要的的是有人愛他愛到死,這是他的功績,這讓他更加愛自己。
祝寒棲斷斷續續地聽完了這個故事。霍禮大三那年去美國做交換生的時候遇到了在美國做訪問學者的馮明德,霍禮生性內向,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不適應,而馮明德已經在那裡待了半年,對一切都很熟悉。那時馮明德對霍禮體貼入微,關懷備至,加上異鄉的親切感,霍禮自然而然地就掉進了這個溫柔的陷阱。
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霍禮忍不住向這位風度翩翩的教授表達了自己的心意,卻被告知對方是一個S,只能接受SM關係。霍禮雖然有些掙扎,但他本身就對這位學術上造詣極高的教授很崇拜,最後還是接受了,學著做一個M留在馮明德身邊。
馮明德深諳這一套,以衝昏頭腦的愛情套住一些原本不是M的男孩子,哄騙過來玩弄一段時間,等熱度降下來之後再丟棄掉。可是他看錯了霍禮,這個男生原本就有抑鬱症傾向,比一般的人更加孤注一擲。霍禮深陷在虛假的愛情裡無法自拔,懇求馮明德能讓他長久地留下來,甚至放棄了原本打算去美國讀研的計劃,轉而選擇保研到馮明德的名下。
“他那時跟我說,他喜歡你這樣的M,好看,聽話,不會煩他,”霍禮看著祝寒棲的臉,有些失神,“我求他讓我去見你一面……你不知道我那時有多嫉妒你……
“其實只是因為你不愛他,對不對?……”霍禮轉過頭看向別處,“那你為什麼不離開他呢?……我這麼愛他,都沒有辦法忍受下去了……”
祝寒棲沒法和霍禮坦言自己對馮明德的恐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而問霍禮接下來的計劃。“你這樣過年能回家嗎?……要是你不想讓你的家人知道的話,你可以去我家養傷……”
“痛苦的事情都會過去的……”祝寒棲補充,“你不要害怕…我可以幫你……”
霍禮點了點頭。
祝寒棲給霍禮的父母打了個電話,謊稱霍禮被選拔去參加一個涉密專案,過年不能回家。沉迷於各種抗日諜戰片的中年人很輕易就相信了祝寒棲的謊,確認兒子無恙之後連聲表示會配合組織工作,不會說出去。
祝寒棲把霍禮接回了家。
滕臻已經好久沒回來過,不再有人監督他,祝寒棲彷彿又恢復了原先亂糟糟的生活狀態。可是現在家裡來了一個病號,他不得不好好清掃房間,整理物品,早起煮一些營養粥給霍禮和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幫霍禮,其實把霍禮送進醫院之後明明聯絡他的家人更加妥當,可就就是莫名的有一種責任感,讓他不得不這樣做。有時候他看著霍禮,恍惚中覺得那是另一個自己。
都是一樣的千瘡百孔。
他等霍禮身體好了一些之後帶著霍禮去看了心理醫生。和馮明德在一起之後霍禮的抑鬱症加重了許多,需要開始服藥。
“我不想再留在K大了,我掛了好幾門課,也畢不了業了,我還是直接退學吧……”霍禮自嘲地笑了笑,“再見到他,我大概還會犯病。”
“我可以幫你說明情況,你還可以補考,還可以重修……你那麼優秀,不會畢不了業的……”祝寒棲告訴霍禮也是告訴自己,“你沒有錯,該走的人不是你……”
(一百零七)
祝寒棲時隔多年第二次開始思考讓馮明德離開自己的生活的可能。
上一次還是高中的時候,他被馮明德那隻不懷好意地手摺磨得忍無可忍,告訴媽媽不想再讓馮明德來給他補數學。可是他說不出什麼站不住的理由,也拿不出馮明德猥褻他的證據,被媽媽呵斥了一通之後便不了了之。後來他給陶凡寫的情書落在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