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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此以往的放縱下去,也不是辦法,終歸是要談一談的。
眼瞅著晏冉目不斜視的灌完今天的藥量,夏清涵還是沒能想出該怎麼開頭。正自愣神間,晏冉伸手去拉她衣襬,啞著嗓子猶疑一刻,才面無表情的開口問了一句:“你怎麼了?”
接觸的那一剎那,想到昨日的尷尬,夏清涵下意識的避開了同晏冉接觸。
一天下來無甚表示的人將夏清涵此番動作收入眼底,晏冉臉色急轉而下,變得陰沉難看。
看著晏冉晦暗的神色,夏清涵暗歎了口氣,還不及解釋,便見定定看著她的晏冉冷聲道——
“是我這南蠻子手太髒,汙了夏宗主的衣服——還望夏宗主饒我一次,我下次必然不敢再犯了。”
“你這說的什麼話?”夏清涵聽的眉頭大皺。
“難道不是嗎?”晏冉低低的笑起來,“不知道在夏宗主心目中,我眼下是個什麼人?……怕該是個容貌醜陋,令人避之不及,靠夏宗主乞憐度日的可憐蟲吧……”
“話說啊,我之前一直不曾照過鏡子,”晏冉古怪的咧開嘴,手撫上自己纏著繃帶的臉“前幾日心血來潮的照了照,差點嚇到了自己……嘻嘻,這幾日與我同枕,同處一室內,想必也叫夏宗主難為的緊吧?”
“盡是些胡話,”夏清涵嘆了口氣,昨晚一夜未眠,今天又忙了一天,前刻還在想著怎麼跟她談談,此刻又得了她這頗有些自暴自棄的話,鐵打的人也有些心力交瘁,不由伸手捏了捏眉心。
看在心神不定,情緒大起大伏的晏冉眼裡,便是滿滿的不耐煩和——厭惡。
晏冉面色變了幾變,眼裡陰沉沉的,像有什麼東西破繭而出——她猛地扯下繃帶,指甲狠狠的鑲進血肉裡,撕扯開那些好不容易結疤癒合的傷口,使得自己面上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你做什麼?!”這些傷口她不知費力多少心力才讓其稍見起色,眼瞧著這人這樣糟蹋自己,不由又是氣急,又是心疼,伸手扣住了晏冉還欲自殘的手。
“做什麼?嘻嘻”晏冉仰頭望著夏清涵,笑聲尖銳,“中原人不是總說我心如蛇蠍如惡鬼嗎?……嘻,惡鬼不就該是這般的醜惡嗎?你瞧我像不像?”
夏清涵閉眼抑了抑怒氣,心火稍減後,才睜眼緩聲道:“你並非惡鬼,也別動不動就拿惡鬼同自己比較,好不好?”
“我不是惡鬼?”晏冉情緒陡然高漲,聲音尖利刺耳;“那你夏大宗主怎麼連正眼都不肯施捨給我?!”
“嘻,我雖非惡鬼,可我現下生如惡鬼?!日日在你眼前晃,叫你厭惡的緊吧?!……哈哈,說到底呀,人愛的左不過一張皮囊,我之前還存著皮相時,夏宗主對我的態度也還不至於此——你又何必虛偽至此,大言不慚的衝我說教?!”越說,晏冉情緒就越不穩定,內心更是千萬個認定自己這般樣貌,夏清涵必定、必定……
“夏清涵!你可厭惡我這張容貌?”晏冉赤著眼,掙脫夏清涵的鉗制,扯著夏清涵的衣領,把她拉向自己,叫她看清楚一般——把那副被削去皮肉,此刻又潰爛淌血、猙獰扭曲,直如索命惡鬼的面孔展示在她眼前。
“晏冉,莫要再做這種……蠢事了!”
“夏宗主倒是有張好皮相嘛……”晏冉撫著夏清涵的臉,對夏清涵之前那句話視若無睹,自顧自的說著,眼神恍惚,神色卻顯得猙獰殘忍:“以前到沒這麼覺得——嘻,這些日子對著我,必然委屈了宗主……若是……”若是就這麼毀了,是不是也就不會抗拒自己的這幅模樣了?
像是經過千百次預演一樣,晏冉狠狠咬上了夏清涵的喉嚨,經脈要害處毫無防備的被咬開,在血腥味充實了整個口腔後,又停了下來……如小獸一般喘息著舔舐著傷處,直至夏清涵將她狠狠掀開。
“夠了!”晏冉那個侵犯的舉動莫名的激起了夏清涵種種煩躁,之前抑制的怒氣也避無可避的發洩了出來。
“我去替你拿藥,往後你若再不愛惜著自己,我便再不管你,你——自行離去吧。”夏清涵聲音罕見的發冷,眼神也隱約透著一份疏離感。
晏冉嘴邊冷笑著,反駁嘲諷的話醞釀了一句又一句,可觸到夏清涵的眼神,又都梗在喉間,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一種倉惶恐懼緊緊的攥住她的心臟,叫她心生膽怯。
若真的觸怒她,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就要失去她?
那份恐懼感強烈到打散了她一腔的憤恨陰鬱,甚至叫她有了想要低頭服軟的念頭。
“哈,我愛走走愛留留,不需夏宗主掛懷。”她最終吐出了這麼一句,隨後死咬著唇不說話,冷冷的望著夏清涵,內心大起大伏的情緒穩定下來後,卻又以一種惶恐難耐的心情煎熬著每一分每一秒。
僵持了不知道多久,當夏清涵選擇妥協,將手放在她頭上,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輕語道“總這樣說話行事,會叫人寒心的。”之後,晏冉終於沒再出聲,任由夏清涵擺佈處理她臉上的傷勢。
這夜,夏清涵不知在外忙著什麼,一直到深夜才回房,
“還疼不疼?”
晏冉不肯答。
夜色裡,感到夏清涵的指掌覆上自己的面頰,一處一處的細細摩挲著,那指掌似帶有驚人的溫度,叫晏冉終於忍耐不住的稍稍避開。感到夏清涵在看不見的黑夜裡頓了一頓,方才伏在自己耳畔低語道:“你若真是在意,我會想辦法的。”
褻衣渡來夏清涵的體溫,晏冉貼慰著那人,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沉沉睡去。
待第二日,一縷涼意襲來,方轉醒。身側空空蕩蕩,一半被褥也不知寒了多久。晏冉半撐起身子,等了莫約一個時辰,依舊不聞人聲。
這才察覺到不對,晏冉當即搖搖晃晃的下了床,赤著腳敞著衣,出門檢視,在竹心小築裡轉了一圈又一圈,遍尋不見那個清逸的人影。
晏冉依著韌竹,眸子,一點點冷透徹。
夏清涵去求醫了。
蜀南以北三百里外,有湖曰墨池,師父的故人便居於此。覓著記憶中的路線尋到那扇大門禁閉的洞穴後,見門縫透出一縷輕煙,隱有藥香,心頭大喜。
還未叩門,便聽門後有人傳聲道:“外面是哪路朋友?”聲音蒼勁,中氣十足。
“許久不見了,柏伯伯!”
柏來春聞聲愣了愣,隨即縱聲笑道:“原來是你這丫頭!哈哈哈,我此刻煉丹正到緊要關頭,那幫小徒孫又外出替我採藥,不能相迎,怕是怠慢你,要你這丫頭在外面等上一等了。”
“無妨,”夏清涵笑了一笑“我幼時隨師父在門外也沒少等過,柏伯伯您事後可沒少送丹藥,哪裡會是怠慢,是好運才是。”
門後又是一陣笑聲,往後歸於寂靜,當是爐火到了精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