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來,“縣主莫要折煞老奴了,怎能讓縣主做這等事情?”
宋宜擺手示意無妨,“許叔你也歇歇吧,怕是一夜沒閤眼,以後也別這麼縱著阿弟了,日後也不知誰還能倚靠得上誰。”
管事伸出來接炭火夾子的手頓了一下,隨後訕訕地收回,好半晌才點點頭,“縣主說得是,縣主和小公子,日後可要好生照顧自己。”
門口有人敲門,宋宜忙著添新炭,也顧不得許多,應了聲:“請進。”
沈度先一步進門來,為身後的郎中打起簾子。
宋宜背對著他們,蹲在炭火盆前,細細撥著炭火,又添了些新炭,管事忙為她打了盆清水過來。宋宜淨了手起身,這才見是沈度親自來了。
沈度的目光原本落在她身上,見她起身也未及收回,便也大大方方,“請了位大夫過來瞧瞧。”
宋宜向他行了個禮,算是謝過。
沈度向她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她先出去,宋珩卻不同意了,“等等,姐我還有幾句話想同你說。”
宋宜怕他不知輕重又說出方才那席話來,於是未回頭,聲音亦是冷淡的:“你先養傷,我會求沈大人為你備輛舒適點的馬車,你且讓身子爭氣些,別誤了沈大人交差的時辰。”
這話分明是說給沈度聽的,卻打著宋珩的旗號,沈度哂笑,“縣主所說,下官即刻命人去辦。”
宋珩卻還是不依,“姐,你且再坐會兒,等大夫開完方子再走行麼?”
沈度看向榻上的宋珩,宋珩從前在帝京之中便有紈絝之名,素來頑劣,是各位夫子戒尺下的第一常客,但不曾想竟有這樣一面。
宋宜有些為難,問沈度的意思,沈度不好阻攔,“二位姐弟情深,閒話可以,還請快些。”
沈度說完出了房門,卻立在門口沒走。
門簾放下,宋珩道:“姐,有些話……你這不爭氣的弟弟也許這輩子只會說這一次了,你定要記在心裡。”
宋珩難得這麼鄭重一次,宋宜似是被他這陣勢唬住了,沒同他拌嘴,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姐,你不像我們,這入了帝京,無事便罷……若是有事,我與父親大哥左右不過受些皮肉之苦,橫豎也就是一條命丟在刑部大牢或者菜市場上。但姐你不同,你定要保護好自己,便是……想些別的法子,那也定要保全你自己的。”
“珩兒沒用,知道現在說這話也是枉然,說是保護好自己,姐姐一介弱女子又如何能做到。”宋珩嘆了口氣,“上意麵前,人命如草芥罷了,可還是希望姐姐能平安一生。”
宋宜活了十七載,何曾聽過宋珩對她說過這般掏心窩子的話,眼睛發熱,忙寬慰了他一句,轉身出了門。
沈度在門口避之不及,宋宜雙眼泛紅的樣子便撞進他的眼裡,只好避了開去。
郎中把了脈出來,向沈度稟明情況,因了方才沈度著人去請時便告知了大體情況,於是又開了些來時便備著的退燒藥和治外傷的藥。宋宜讓管事去替宋珩上藥,自己拿了退燒藥要去替宋珩煎。
書童替宋宜生了爐子,宋宜將藥材倒入藥罐中,加了水煎,雖手忙腳亂,但還不至於毫無章法。
沈度在後邊看得生奇,脫口問道:“縣主還會這些?”
“家母病重的時候曾在病榻前侍奉過湯藥,也算親力親為,不過時日久了,也忘得七七八八了。”宋宜添了火,轉身向沈度道謝,“謝沈大人照顧,之前言語上多有得罪,還請沈大人大人大量,勿要同文嘉一般見識。”
宋宜走至燈下來,沈度才發覺她整個人都變得灰頭土臉,卸掉名貴釵裙,洗淨精緻脂粉,如今再添上一層灶間的煙火氣,初識時那個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文嘉縣主倒似變了個人似的。
沈度有幾分失神,宋宜覺著不自在,“我臉上有髒東西?”
宋宜舀了碗清水,從水中倒影看情況,卻因燭火灰暗未能如願,只得草草掬了捧清水胡亂清洗了下,末了才想起來沈度還在場,覺得失態,但也於事無補,再計較倒顯得過於忸怩了,於是在爐火前坐下,將手伸至爐火旁微微烤著。
宋宜指間慢慢起了白氣,眉目隱在霧氣間,聲音亦壓得低,問的卻是最直接也最大逆不道的話:“沈大人,造反的……除了我舅舅,定還有其他藩王吧?”
沈度沒說話。
到眼下這關頭,她仍稱晉王一聲“舅舅”,完全不知避忌,也不知是單純還是蠢。
沈度提醒她:“謀反乃十惡重罪,誅九族,無赦。”
“大人之前搜府意在晉州之物與書房往來,想來必是晉王謀反了……可若是舅舅當真造反,無論如何定陽王府也難逃其咎,但陛下卻命家父秘密入京,是為了挾父親以威脅他的舊部下從而震懾其他蠢蠢欲動的藩王吧?”
第8章 憐意
柴禾燒得噼裡啪啦,宋宜手間的霧氣從淺至濃,又漸漸歸於無影無蹤。
沈度沉默良久,最後問:“縣主可知當年盛寵一時的先皇后為何最終下場潦倒?”
“朝官不言後廷事。”宋宜轉頭正視他,“沈大人縱是想提醒我,這話也說得逾矩。更何況,元后到底是因為干政被廢,還是因為廢太子一案被廢,大人曾任翰林院編修,其中來龍去脈,應比我更清楚才是。”
柴禾燒得旺,藥罐中起了沸騰聲,苦澀藥味從縫隙中鑽出,循著人跡往人鼻尖湊。
“縣主也太不像閨中之人了些,此等秘辛倒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宋宜添了些柴禾,手中還拿著夾子撥火,也並不覺不妥,反而反問沈度:“從前在帝京,春有百花宴,夏有曲水流觴,秋有狩獵,冬有朝宴。大人可知,帝京裡的命婦貴女們,一年到頭,有多少樂子都是依仗著這些秘辛軼事?”
沈度未答話,又聽她道:“延和二十四年,大人高中探花郎的那一年,六公主冬至於梅園設宴,滿園話題都是當年那位探花郎的好皮囊與一手錦繡文章。”
沈度沒料到她竟會這般直白,險些憑空被嗆到。
宋宜卻似沒察覺到一般,並不顧忌他的心思,仍是直白道:“那會子六公主還親自出來說,殿試時,大人在九華殿上對答如流,聖上讚賞不絕,飛黃騰達指日可待,讓有心的貴女們多多留意。”
沈度已有幾分轉頭就走的意思。
宋宜起身,直視他,話裡帶了幾分玩味的意味:“只是當年梅園裡的那些貴女們,怕是無一人能夠想到,那位探花郎竟如此不通世故,到如今官階未升不說,還從翰林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