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御史臺,御史臺雖實權在握,但終究……是個不入人眼的差事呢。”
“縣主。”沈度喚她一聲阻她繼續,聲音依舊平穩,面色卻鐵青,“下官領俸祿為聖上排憂解難而已,還請縣主勿要擠兌下官。”
“大人說笑了,階下之囚罷了,哪敢擠兌大人討苦吃呢?”宋宜往前走了兩步,仰頭去看他,斂了一直掛在臉上的三分笑意,“今日我只以宋家獨女的身份問大人一句,大人搜府可搜到什麼罪證了?是能證明家父確與晉王勾結意圖謀反,還是能證明我宋家滿門確有不臣之心?”
沈度雙手負在身後,手指無意識地敲擊了兩下。他垂首就剛好能清晰地看到宋宜的睫毛,長且密,這讓他莫名想起來昨夜沁園中那粒落在她碎髮上的雪花。
可宋宜的眼神卻並不似昨夜那般溫和有禮,帶著極有力的壓迫感,倒讓他無端感受到了幾分不適,他往後退了兩步,定了定心神才緩緩開口:“令堂雖故,但晉王親妹的身份仍在,定陽王府與晉王府的這層關係,也永遠不會割斷。晉王謀反,定陽王府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獨善其身,與有無其他藩王並無干係,也與誰來查案並無干係,還望縣主不要咄咄逼人。”
沈度躬身向宋宜行了個禮,準備告退,宋宜卻不依不撓,“沈大人,那我再以文嘉縣主的身份問一句,這是內閣的意思還是司禮監的意思?”
沈度看了宋宜一眼,最終未作答。宋宜那股清清冷冷的氣質又恢復如初,聲音亦是冷冰冰的:“我一日未被定罪褫奪封號,按理,大人還是不得不答我的問話的。”
沈度拱手再行了個禮,“司禮監和內閣兩相爭鋒數十年,誰佔上風說不好,但北衙依附司禮監的形勢愈發明朗。旁的不說,王爺把持軍權十餘年,歷來被北衙視為眼中釘,縣主心裡應當有數。不過縣主其實不必如此操心,王爺自己也必然有數。”
宋宜會意,北衙與宋嘉平麾下向來是兩股針鋒相對的勢力,今上近年年邁不大理政事,朝政在東宮授意下逐漸把持在司禮監手中,北衙也日漸歸附於司禮監,如今已隱隱壓過朝臣一派。靖安侯倚靠的又是宮中正當寵的徐貴妃與其膝下的七皇子,七皇子雖還年幼,卻深得上心,若再等幾年,與東宮爭位也不無可能。
在這節骨眼上,定陽王府與靖安侯府的這門親事便是送上門的靶子,被司禮監盯上不足為奇,但巧就巧在,晉王偏偏在此刻生事,正是天賜的好藉口,說起來倒有幾分天要亡宋家的意味。
宋宜沉默下來,眉目隱在蒸騰的霧氣中不甚清晰,好一會兒才重新抬起頭來,向沈度還了個大禮,“定陽王府宋宜,謝過沈度大人。大人這一番話算是點醒局中人了,若父親和兄長從前在朝中得罪過大人,宋宜在此代父兄向大人賠個不是,還請大人寬宏。”
沈度向她告辭,退至門口時又回過頭來,見她已專心去看火勢,猶疑過後,壓低聲音道:“晉王在晉州舉兵,舉的是清君側的名號,要拿靖安侯那位妹妹祭旗,靖安侯府昨日所為是人之常情,縣主不必掛懷。焉城今年瑞雪天氣,大雪封了官道,訊息閉塞,王爺矇在鼓裡也不足為奇。”
宋宜靜靜聽著,並未回頭再去看他,目光落在跳躍的火苗上,睫毛微微垂下,竟有一種世事洞明的詭異的平靜。
晉王謀反是最近的事,而靖安侯府拖拉不辦親事卻已是年初的事了,沈度這番寬慰,明明毫無根據,她卻莫名地頗為受用,輕輕笑了下。
笑聲清脆,惹得沈度有幾分失神,半晌才續道:“現下晉王打到常州,隔著一道清江天塹暫時攻不過去,朝廷援軍前日裡才到常州。”
宋宜回頭望他,聲音有些發顫:“若是過了清江,帝京便岌岌可危了。”
“晉王以散官居晉州十數年,如今一舉起兵,兵力卻達十萬人,裝備精良,所向披靡,奪了三個州在手上。”沈度再看向她,目光裡帶了幾分憐憫的意味,“這道聖諭不管是不是司禮監和北衙在背後作推手,但聖上震怒是必然的。”
宋宜笑了笑,“宋家的數條性命,北衙早就想握在手上了,如今甘願做小歸依了司禮監,又得了晉王起事這個天賜的大好機會,卻還得仰仗御史臺出面方可治我宋家的罪,也不知北衙諸位將軍心裡是何滋味。”
“大人身為朝臣一派,想必看不慣司禮監與北衙騎在頭上作威作福,也不知如今做了司禮監推手取同僚性命的沈大人,心裡是何滋味?”
沈度方才湧起的那丁點憐憫瞬間銷聲匿跡,換回了方才的冷淡,“此事尚未定案,還請縣主慎言,下官不過依旨行事。”
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氣氛又被宋宜這兩句頂得針鋒相對起來,沈度方才才透過幾句口風給她,無論如何也算她理虧,宋宜欲服軟,卻眼尖瞥見有北衙的人過來巡視,只好提高了聲音:“沈大人何時到的?也不出聲。”
沈度會意,亦應了聲:“來提醒一下縣主,勿要誤了時辰。”
沈度向來人點頭示意了下,算是見過,擦肩而過的時候還特意提醒了聲:“好生看著,別節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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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矇矇亮,一隊人馬便重新上了路。
沈度替宋珩重新備了輛寬敞的馬車,命人鋪了軟墊,宋珩哼哼唧唧地上了車,宋宜這才收回目光,轉向沈度,沈度卻先一步開了口:“縣主不必多禮。只是縣主好伶俐的口舌,若縣主當真要謝,下次還請給下官留點薄面。”
這是還在介意她昨夜擠兌他的那幾句了,宋宜簡單還了個禮,嘴角掛著幾分玩味的笑意,“大人真是好氣量。”
沈度:“……”
宋宜不待他還嘴,先一步轉身上了馬車。沈度吃了個啞巴虧,哭笑不得,揮揮手示意眾人出發。
沈度與北衙左中郎將仍舊行在宋宜馬車前方,宋宜將簾子掀起一角去聽他們談話,左中郎將低低嘆了口氣,“沈大人,我這句話按理不當說,不過念在你與舍弟曾是同窗我才提醒你一句,你別見怪。”
“將軍請講,下官洗耳恭聽。”
“你別同我客氣,咱們立場不同,朋友是做不了了,但提點幾句後輩我還有幾分資格。”左中郎將聲音壓得低,好在順風,仍能聽清,“司禮監和內閣針鋒相對不是這幾年才開始的,雙方都視對方如毒蠍子,恨不得將之碎屍萬段。從前還有聖上在中平衡,而今聖上不大理政事,東宮暗中掌權,司禮監逐漸坐大,北衙又明裡暗裡都算是歸了司禮監,內閣恨不得把北衙拆了揉進各大營,司禮監則恨不得把定陽王麾下撕碎了歸於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