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好點的就是男人懷裡的小孩,這人脫掉了自己的雨披,將懷裡的孩子包裹地嚴嚴實實,雖然道路崎嶇,但他的每一步卻走得格外平穩,甚至在刻意配合恩禾的速度。
身旁的人從剛才救她到現在,一直都沒有說話,沉默地像是一道影子。
恩禾抿唇,側目看向他,眉眼間若有所思。
這人穿著寬鬆的黑色衛衣,衛衣相連的大帽子扣在腦袋上,而他還戴著一隻黑色口罩,瘦高挺闊的身形隱匿在暗無邊際的夜色中,恩禾努力想看清他的相貌,卻只能看出他眉骨硬朗,鼻樑很高,手背很白,淡青色的血管尤為清晰。
兩人的身高比例,還有這人給她的感覺,讓恩禾不得不聯想到宋越川。
身旁的人是他嗎?但這怎麼可能呢?
宋越川遠在A市,她昨晚還在微博上看到他,怎麼可能會這麼巧地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救了她。
如果真的是他,又該怎麼面對。
恩禾深吸一口氣,呼吸都慢了下來,她不緊不慢地跟著男人的步伐,繞過那些水坑,走在平坦的路面,沒有被風雨肆虐,一種無形中被人保護的感覺,熟悉又陌生。
一想到男人的真實身份,恩禾的心臟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伴隨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兩人沉默了一路。
“剛才謝謝你救了我們。”
女孩的聲音很小,軟綿綿的,稍不留意就會被掩蓋進風雨中。
恩禾一開口,那人的心臟也猛地一跳。
宋越川微垂著腦袋,凸起的喉結不安地上下滑動,他只點了點頭,根本不敢發出任何聲響,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讓她發現是自己。
來這之前,宋越川設想過無數種跟恩禾見面的情形。
假象中她會轉身就走,根本不會看他一眼,又或者毫不在乎,形同陌路。
無論是哪種,宋越川都做好了死纏爛打的準備,他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樣厚著臉皮跟在她身邊,無論以哪種方式,只要能留在這,保護她就行。
但當宋越川真的透過同行的人打聽到恩禾在哪時,卻瞬間慫了。
他可以不顧一切來到這,卻沒有見她的勇氣。
所以宋越川混跡在搬運傷患的人群裡,那是距離恩禾最近的時刻。
剛才帳篷坍塌的那一刻,宋越川嚇得心臟都快停跳,他幾乎出於本能,身體先大腦一步做出反應。
衝過去,將她牢牢護在身/下。
宋越川從未想過,能像現在這樣,以陌生人的身份站在恩禾身邊,每分每秒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奢侈,但也驚心動魄。
如果被認出來,又該是怎樣一副局面。
無論恩禾說什麼,身旁的男人一直都沉默是金。
對方一副不願意跟自己說話的態度,恩禾微蹙著眉心,好幾次話到嘴邊,都只能咽回去。
在沒有確定這人的身份之前,他剛才都不顧一切地救了她。
兩人之間古怪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招待所。
到了目的地,恩禾收了傘,再次看向身旁的男人時,才發現他右胳膊似乎被什麼東西劃破,衣服上破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袖子大大的敞開著,邊緣的顏色加深,不知是血還是雨水。
恩禾愣了一下,伸手指著男人劃破的袖子急忙問:“你這裡是不是受傷了?”
無意中對上帽簷下的那雙黑黢黢的眼眸,恩禾咬著唇瓣,視線緊緊地鎖著他,似乎還想看到很多。
比如摘掉帽子,口罩下的這張臉。
男人只是沉默地搖頭,而後將懷裡的孩子動作很輕地放在椅子上。
排隊等房間的志願者比較多,兩人站在隊伍的末尾。
外面的雨依舊不見停,所有的人都被雨淋溼了衣服,看著格外狼狽,慶幸的是所有的傷患全都安然無恙的轉移。
迎面而來的過堂風夾雜著雨水的潮溼,灌進脖子裡,恩禾縮了縮肩膀,下意識抱緊了雙臂,下一秒,肩上忽然多了條厚實的白色浴巾,頓時阻擋了不斷侵襲的寒意。
男人的動作沒有半分逾越,很快收回手,又將剩下的一條披在那個孩子身上。
恩禾站在兩人身後,目不轉睛地看著男人的一舉一動,像在努力分辨著什麼。
面前的人溫柔地不像話,舉手投足間很有紳士風度,不僅給了她浴巾,還照顧到了孩子。
如果是宋越川,他或許不會這麼做吧?
他一直都是個鐵面無私,冷情冷血的商人,至少這樣的溫情畫面,恩禾從未在他身上見到過。
一旦腦子裡出現這個人,便像揮之不去的魔咒一般,會無時無刻冒出來。
直到男人又朝她走過來,恩禾拽緊了身上的毛巾,安靜地注視著他,心裡的猜測也慢慢破土而出。
她本來想說一聲謝謝,卻鬼使神差地開口:“你是不是姓宋?”
她的聲音比剛才低了一度,平靜低緩,不摻雜任何情感。
話一出口,恩禾屏息凝神,暗暗攥緊了手掌,內心已經開始慌亂。
如果面前的人真是宋越川,她該轉身就走,還是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
畢竟他們早就形同陌路,如今再見,淡然的打聲招呼才算真的放下。
就在恩禾掙扎猶豫的時候,只見面前的男人搖頭。
恩禾清楚地看到,男人漆黑深邃的眼裡無波無瀾,根本看不出任何異常。
一如剛才救她,疏離又淡漠,似乎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卻被她當成了救命的事。
那他為什麼剛才會救她?現在又為什麼一直不肯說話?
是根本就不會說話,還是怕一開口就暴露什麼?
宋越川薄唇緊抿,視線退無可退,面上沒什麼情緒,沉著冷靜。
可誰知道他內心劇烈沸騰,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深怕這種掩飾會被女孩當面拆穿。
恩禾抬眸,黑白分明的杏眼固執地看著他,下一秒,她迅速抬手,有些衝動地去摘男人臉上的口罩。
就在她抓住口罩的那一刻,男人也同樣緊扣住她的手腕。
兩人視線相撞,男人掌心的溫度燙人,隔著她冰冷的雨披和潮溼的外套,力氣也大得嚇人。
他對她早有防備。
兩人的氣氛陷入古怪又尷尬的僵持,女孩微仰著腦袋,逆著身後的燈光,面板瑩白透亮,漆黑乾淨的瞳仁裡也似是盛了光芒,玲瓏剔透。
這一刻,宋越川緊張到不敢用力呼吸。
靜默兩秒,恩禾的理智終於迴歸,她眸光微頓,扯著蒼白的嘴角笑得有些尷尬:“抱歉,是我莽撞了。”
恩禾抽回手,臉頰一陣滾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鬼迷心竅,為什麼就這麼斷定,眼前的男人一定是他。
她無措地將手背在身後,埋著腦袋,輕聲解釋:“我只是覺得,你很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