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幼寧抬頭,就見葉慎站在邊上。
他迎著光,整個人都被渡上一層柔和的金色。然而他劍眉入鬢,一雙好看的桃花眼都被眉峰尖銳菱角帶出幾分凌冽,再柔和的光也驅散不去他那種冷淡。
這是蕭幼寧第一回真切看清葉慎的面容,除去彷彿融入骨子裡那種淡漠,第一眼映像是俊美。比她見過的男子都好看。
“謝謝道長。”
她啞著嗓子道謝,心裡卻道這人要不是一身道袍,哪裡像個道士,更像勳貴家的公子。
葉慎見她站穩,收回手,手忙腳亂的圓果蹲下身,把她背起來往客棧走。
郎中很快來了,蕭幼寧那頭沾床又迷迷糊糊睡過去,連郎中號脈都不曾醒,睡夢中還時不時咳嗽兩聲。
“這位姑娘受驚過勞,外邪侵襲,染上風寒,所以體熱。我去開方子,你先讓她喝上兩貼看看。腳上的傷,沒有動脛骨,藥酒揉搓後敷膏藥即刻。”
郎中診斷後打開藥箱,寫下藥方。
圓果不放心讓蕭幼寧一個人留在屋子裡,喊來客棧夥計,給賞錢讓他跟著郎中去抓。
夥計眉開眼笑的領郎中下樓,劍音聽著夥計歡喜應允的聲音飄進來,表情略古怪去看葉慎。
“五爺,我們要著帶蕭姑娘回京嗎?”
劍音還是問出心裡頭的疑惑。
他們家五爺向來是怕麻煩的,清清冷冷的一個人,這回是大發慈悲了。
而且,隔壁那個小姑娘還算計過他們,在心裡估計恨死李家和葉家。他們五爺是出於什麼,才會出手相助。
劍音是問了一句話,但話落有多少意思,葉慎心裡明白得很。
他其實也在考慮,要不要順帶把蕭幼寧給稍回京去。
他並不是第一回見蕭幼寧。在蕭幼寧六歲時,他就見過,餘下的,每年都會在宮中見到她幾回。雖然兩人只相差五歲,他依舊可以說是看著這個小姑娘長大的,看著她從圓滾滾的小矮子長成窈窕嬌媚的少女。
只不過他真正和她面對面,只有她六歲時那一次,其餘時間都是在命婦堆裡遠遠看到她。
她父兄屢屢立功,皇帝看重,皇后自然順著聖心去與蕭家人走近。她沒有封號,但皇后隔三差五會召她進宮陪三公主,大宴小宴當然也少不得她,這人就在他那算掛上名號。
後來,蕭家和李家還定親,多少跟他也沾上關係了。
真正知道她的性子,是前幾天她在李家門口,不撓不折,滿身尖銳讓李家狠狠丟了臉,連他都算計在裡頭。
那時他才知道,蕭家這個美得張揚的小姑娘,也潑辣得十分有心機,一改平時他看到的嬌柔模樣。
至於劍音想問他為什麼出手幫忙,可能就是因為蕭幼寧在他這兒掛了個號,發了回善心吧。
葉慎沉默著,手指緩緩摩挲著摺扇的扇骨,又在考量究竟帶不帶蕭幼寧回京一事。
他的善心,也不是無窮無盡的,何況那小丫頭兩回算計他。雖然最後一回還算真誠,在他跟前坦然承認錯誤。
劍音在邊上等了好大會沒等到迴應,偏頭去看他,視線正好落在他摩挲扇骨的手指上。
他家五爺有一雙漂亮的手。手指修長白淨,因為摩挲扇骨的動作指節微微凸起,是帶著力量的線條,十分賞心悅目。要是食指指甲下沒有那兩個印子就更完美了。
也不知是什麼傷的,傷疤有些年月,外圈痕跡顏色暗沉,看起來就很顯眼。
“我們一會就啟程。”葉慎摺扇輕輕點了點膝蓋,終於給出答案。
劍音聞言只是點頭,多餘的話一句沒有,這樣很符合五爺行事的風格。
劍音轉身就去拎上樓的包袱和劍重新背身上,兩人走出門口,隔壁傳出圓果焦急的聲音。
“姑娘,姑娘你快醒醒!”
一遍一遍,焦急中還帶著哭腔。
要離開的葉慎腳步一頓,劍音差點撞他背上。
“五爺?”
劍音疑惑喊他,怎麼了,不走了?
葉慎站在門口,想起剛才蕭幼寧臉上不正常的紅色,嘴唇乾得都掉皮了,像一朵快開敗的花。在最明豔的時候,忽然就凋零。
他眉頭一皺,還是再抬起腳。
蕭幼寧現在沒認出他來,但指不定哪天就知道他身份,還是少有牽扯,減少麻煩為是。
就在他轉身往前走了兩步,背後響起開門聲,眼睛紅紅的圓果見到兩人,朝兩人焦急道:“悟謁道長,我們姑娘怎麼都喊不醒,還在說胡話!”
蕭幼寧一夜就病成這樣,圓果慌得六神無主,見到還算熟悉的人,第一反應是想要求助。
她喊葉慎為悟謁是聽到劍音稱呼他五爺,但是沒聽清楚,以為這是他的道號。
劍音聞言嘴角一抽,回頭有些無語地說:“那你找郎中啊,我們又不是郎中。”
找他們有什麼用?
這個丫鬟除了兇,是不是都沒有腦子。
圓果一愣,這才看到劍音背上的包裹:“道長是要走了?”
“當……”
“劍音,再去找個郎中來看看。”
葉慎腳下皂色靴子一轉,從劍音身邊走過,徑直再回到屋裡。
劍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不是要走的,怎麼又不走了?
他們五爺為什麼對蕭家那個小姑娘那麼好!
葉慎回到屋裡重新坐下。劍音只能按吩咐讓客棧另外一個夥計再去找個郎中來,再回到樓上不解問他:“五爺,你改變主意了?”
朝夕令改,他們五爺什麼時候幹過這樣的事!
“難得救一次人,因為風寒出個什麼意外,不白浪費我力氣。”
葉慎面無表情如是說。 作者有話要說: 劍音:好有道理。
葉嘴硬:自然。
第8章
蕭幼寧病來如山倒,在郎中施針後幽幽轉醒,高熱中,燒得她眼角都染了一片紅色。
前一個郎中藥已經熬好,圓果把人扶坐起來,小口小口給她喂藥,鼻頭髮酸。
“姑娘,你要快點好起來。我們還要打聽老爺和世子的訊息。”
平時彪悍的丫鬟說著說著就哭了,眼淚吧嗒落在衣襟上。
蕭幼寧知道嚇著她了。
從出事到一路奔波雖然只有幾天,但她知道自己的斤兩,往前在家頂多練練馬術,這些日子她心力交瘁,是硬撐著一口氣。
昨天二房的護衛給了她最重一擊,撐著的那口氣也被擊潰了,自然是要病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