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了,什麼話也不說,還得要她說好幾句,才能勉強從他嘴裡面撬出點什麼。
門外傳來了嘈雜聲,有人吵吵嚷嚷地在門口嚷嚷著什麼。
傅知微轉過頭去看向門外,見門外立著一骨瘦如柴的花白的老頭,他衣衫襤褸,青白色的眼珠渾濁,摻雜著血絲,皮肉軟塌塌地粘在骨頭上,佝僂著身子,正在朝店內的小二討口水喝。
小二每日打發這種叫花子打發得多了,不耐煩地扯著老頭的手肘,邊將老頭拖拽出去,邊呵斥:“哪來的叫花子擋著咱家做生意,出去,快出去。”
傅知微想起前世自己幾欲國破家亡,這些百姓流離失所,心中不忍,遂放下茶杯,掀了衣袍起身朝店小二走了過去。
司矍不放心她一人,見她朝店門口走去,也起身默默跟在她身後。
傅知微衝店小二拱拱手,攔住他的動作:“小哥且慢,這老者看著可憐,讓他同我一桌罷。”
“我付他的茶水錢。”
她一身男子打扮,身材嬌小,唇紅齒白,臉如桃腮,露齒一笑中,竟帶了點風流輕佻的意味。
好一副俏生生的少兒郎模樣。
店小二看呆了,想著怎麼會有生得如此標緻的少年,站在原地握著老者柴火般枯瘦的手肘,一時之間忘了回話。
司矍在背後攏了攏眉心,沒有出聲,不善地眯起了眸子。
傅知微見著這店小二不太聰明的樣子,也不便多理會他,直接越過他將老者攙扶著,往她坐著的那桌上走,溫聲細語說道:“老人家,您慢些走。”
老者抹著眼淚,顫巍巍捏著那根木頭柺杖,連連朝傅知微道謝。
“老人家,您先喝口茶。”
落座後,傅知微給老者倒了一杯清茶遞給他。
司矍怕這老者來路不明,也沒有坐下,反而是站在傅知微身後,一雙眼睛目不斜視地盯著那老者的動作。
老者的一雙手抖著接過茶杯,哆嗦著泛白的嘴皮子,勉強喝了口茶。
茶水清潤怡人,沁人心肺,他埋著腦袋大口喝了數口,這才緩過神來。
“老人家,你家中人呢?怎的就放心讓你一人出來。”
老者長長嘆了口氣,握著茶杯將最後一口喝完後,才緩緩開口。
他嗓音低啞乾澀,一口氣梗在嗓子裡面,像是破銅鐵鍋跌落的聲音,哐鏜作響。
“小公子有所不知,老身一家本是農夫,在京城周邊的有一方良田,世代靠著種地為生。家中人口眾多,日子雖然算不上富足,但是勉強算得能吃上一口飽飯。”
“幾年前京中一富商,在京中大肆以高價收購棉花木材。”
“本來京中賣糧食的商人就多,利潤稀薄,為了賣出糧食,我們這些平民都不得不幾番降價,聽說這等上好的生意,老身也一時鬼迷心竅,改行做了棉花生意。”
老者說到一半,劇烈咳嗽起來。
傅知微見了,趕忙提了桌上的茶壺給他重新沏了一杯茶遞過去。
“不著急,您慢慢說。”
老人接過抿了一口,呼了口氣,繼續說道:
“一年後,種棉花的人也多了,又遇著乾旱蝗災,連年虧損。家中犬子生了場大病,急需銀兩。老身一家為著給犬子治病,便變賣這方良田,想著用這點本錢做些小本生意,可家中無人精通經商之術,只能看著別人照葫蘆畫瓢,小店終是經營不善,開了一年就入不敷出,草草關閉。”
老者說完,吸溜喝了口茶,又是一聲幽幽的嘆息,他面頰瘦的凹陷下來,突起了高高的顴骨,眼珠子空空地掛在眼眶中,格外滲人。
傅知微聽完,撥弄著茶壺,念及上一世天澤國連綿的戰火,無數百姓無家可歸,心中又多了些許同情。
她讓司矍給那老者使了些許銀子,老人見了,渾身的皮肉顫抖著,混白的眼珠落下幾滴清淚,差點跪下同她磕頭。
她趕忙讓司矍攔著,畢竟這銀錢,對她而言只是舉手之勞,她受不起這般大禮。
送走老者後,傅知微也沒有了坐在茶座看熱鬧的心情,喚了司矍就要回宮。
司矍也察覺出她心情不大好。他向來話少,見傅知微今日是這般頹喪的模樣,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女孩子,只得默默無言地跟著她出了茶座的門。
茶座門口停著一輛馬車,是傅知微從宮中帶出來的。
她低著頭,神色懨懨,連秀挺小巧的鼻子都皺在了一起,暮色落在她臉上,添了幾分悵惘。
司矍欲言又止,見傅知微快要上了馬車,終於忍不住。
“公主,等一下。”
傅知微轉過頭疑惑地望著他。
司矍手心快要被攥出汗了,但是話已經出口,也再難收回,只能硬著頭皮說道:“公主且在原地等等卑職,可好。”
傅知微點點頭,想要看他到底要做些什麼。
“我不礙事的,你有什麼要緊事先去做的吧。”
她擠出了一個笑容,示意他不要擔心自己。
司矍見她答應下,悄悄鬆了口氣,轉身就消失在人群中。
傅知微心裡面裝著事,遂上了馬車等他。
她坐在馬車上掀了簾幕,看著街上過往的行人或談笑自若,或行色匆匆,或面帶倦容,手指敲打著膝蓋,還在想著方才的老者說的話。
富商。
她心中默唸道,難道這個富商也是同秦翊之有關?
還沒有等她理出個頭緒,遠遠就望見司矍遙遙出現在街的另一端。
此時濃重的暮色薰染了半邊天色,若筆墨浸潤如宣紙,散漫地鋪灑開來,青年身姿英挺,若昭華宮偏殿的修竹,一眼就能在人群中瞧出來。
他走得很急,應該是怕她等久了,又或許是因著緊張,走近了她才發現,他臉上蒙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傅知微顫了顫鴉羽般的睫毛,探究地看著那個朝他走來的青年。
司矍走到窗邊,深吸了一口氣,遞給了她一個糖餅娃娃。
他的眉目間總是鬱結著沉沉的煞氣,似是一團濃的化不開的烏雲,唯有見到她時,才會顯著撥雲見月的清朗之色。
傅知微呆呆地從他手中接了過去,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才緩緩垂下眸子去看那個糖餅娃娃。
這是一個扮作男兒的女娃娃。
那娃娃做的不算精緻,雖然身著男裝,但是一雙眼睛點著誇張的長睫毛,一看就知道是個女兒家。
她忍不住撲哧笑了起來。
見馬車中的少女終於展露了笑顏,司矍面部僵硬的肌肉也鬆弛了下來。
傅知微將糖餅送進嘴裡面咬了一口,還是熱乎乎的。
也是甜的。
她叼著金黃色的糖餅,糖面反射著粼粼金光,被夕陽渡了層金箔,望著冷冽的青年輕聲問道:“你為什麼給我買糖呢?”
少女的聲音軟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