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書。上輩子殺了人,這輩子教語文。”計誠下樓跟著學生小跑了幾圈來到教室。
早操跑完學生都還沒喘利索,教室裡一片“熱火朝天”,鈴聲還沒打,計誠沒有佈置任務,就站在講臺邊看語文書。
“老師,聽說你們昨晚被鎖在樓下一夜沒回啊?”坐在第一排的男孩子好奇問道。
“你們訊息還挺靈通,怎麼知道的?”計誠頭都沒抬。
“嘿嘿嘿,我們自有辦法,老師你就說是真的嗎?”周圍有不少同學都支稜起耳朵來。
“假的,半小時就修好了,而且鎖的也不是我的宿舍。三人成虎,下課來告訴我這個成語什麼意思,出自哪。”計誠放下語文書看了那男孩子一眼。
那男孩迅速脖子一縮回到座位,拿出厚厚的現代漢語詞典開始查。
一節早自習很快過去,計誠端著飯碗去了食堂,一邊給馬上起草的國旗下講話稿子打腹稿。在食堂門口他遇到了趙如鶴。
趙如鶴端著自己的白瓷便當碗,和計誠墨色的碗除了顏色外一模一樣。
“又這麼遲?趕上過小菜沒啊,我還指望你幫我看看是什麼好吃的呢。”計誠開玩笑。
“在等你。”趙如鶴答。
計誠和趙如鶴並肩走進食堂,計誠開始思索是不是昨晚自己太唐突了,導致趙如鶴從昨晚到現在的狀態都很奇怪……就像是在用各種回答告訴計誠“他很認真”一樣。
計誠在心裡嘆了口氣,有些後悔自己昨晚說了那句話,又不知道怎麼找補,只能說運氣著實不好。他甚至覺得這場景簡直可以寫一出喜劇:大學生計某送男友趙某回宿舍,宿舍門禁關門,兩人正打算出去開房一起住,熱情的看門老大爺翻出了梯子,護送趙某翻了進去。
想到這他沒忍住把自己逗笑了,被趙如鶴一句話喚回神:“在想什麼?”
“在想瓷碗果然比較好洗。”計誠說瞎話隨口就來,兩人一起吃完飯,趙如鶴去聽九年級一位老教師的課,計誠則去辦公室改作文。
改學生作文這件事,可以放進語文老師最不想做的事排行榜前幾。閱讀本來是一件快樂的事,但是閱讀學生結構混亂、錯字滿篇的作文並不能給人帶來笑容。
有時候他真的想問問學生,到底是怎樣天才的腦瓜才能讓他寫出這種東西來。明明是訓練寫景寫校園一角,寫著寫著就寫到了校園趣事,花了幾百字來介紹宿舍同學外號的來源。更有甚者寫我最喜歡的季節,標題寫“我最喜歡夏天”,第一段夏天寫完實在是編不出來,筆鋒一轉把春夏秋冬寫了個遍。
看到這篇作文的計誠嘆了口氣,腦子裡全是前幾天網上很火的表情包——“我是這麼教的嗎?”
計誠曾經對學生說:“我鼓勵你們進行寫作,去發散自己的靈感,描繪自己的心情。但是真正寫在考場上的作文,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把它當做一道試題。”
說來有點可悲,但是卻又是這樣的大環境下無法阻止的可悲——還是要拿分的,只有分數才能相對公平的促進社會階層的流動。
語文課本質不是為了培養文學家,最基本目的是培養學生的語言文字運用能力,說簡單點就是讓學生好好說話。為什麼讓學生判斷病句、判斷成語能不能用、判斷對方話中什麼意思,都是出於這個理念。而後在此基礎上考驗學生更拔高的能力。
接下來的日子便沒什麼大事,趙如鶴和計誠在校歷一天天翻過中迎接月考,改卷登分發卷子講卷子,針對學生暴露出來的問題找學生談話。趙如鶴參加了數學組組織的水平測驗,以滿分的成績和另一位老師並列第一。計誠則做完了他的國旗下講話,講話後高中部有女生給他塞紙條,開啟是一個聯絡方式,計誠委婉地將紙條當面還給了那個女孩子。
忙忙碌碌之中時間很快過去,又是一個週末,計誠和趙如鶴端著便當碗坐在學校小花園吃飯——今天食堂有家長來訪,太擠了。計誠又忙,便當盒都是趙如鶴打好給他帶來的。
已是仲春時節,學校的花開了大半。日本晚櫻開得正盛,入目一片燦爛的、團簇的粉,中間夾雜新生的嫩葉。
“你吃這個肉嗎?”剛開啟便當盒,計誠擦拭著筷子看了眼今天的菜色。
一起吃了這麼久的飯,趙如鶴早知道計誠有些挑食,只是沒想到連鴨肉都挑。他把自己的便當碗往那邊推了推,計誠坦然地把鴨肉全部挑出來夾進了趙如鶴的碗裡,一邊挑一邊在心裡感慨趙如鶴賢惠。
飯吃到一半,計誠問:“對了,劉主任跟你說週一怎麼出發來著?”
週一他們便要去C校參加優課大賽,C校離他們說遠不遠,但要說近也不是很近。趙如鶴停下將醬菜拌在飯裡的菜:“說是C校會派專車早上來我們學校門口來接。”
“那就好。”計誠答。
兩人坐在樹蔭下吃完了飯,合上便當盒閒聊,黑白兩個飯盒一上一下堆疊在桌上。趙如鶴問起計誠的課的準備情況,計誠說感覺一般,就是去試試看。趙如鶴拿不準他是謙虛還是真的心裡沒底——計誠把這堂課拿去在班上試講的時候他正好有事,沒有機會去聽。
“今天下午你什麼時候回去?回去之前我再聽一遍嗎?”趙如鶴提議。計誠是本地人,幾乎每週都會回家陪父親小住。
計誠正趴在桌上犯懶,半眯著眼看著趙如鶴,陽光從樹縫裡漏下來,灑在趙如鶴臉上,聞言他想了想:“要不這周我不回去了。反正我爸幾個月前就讓我少回去幾次,說他懶得給我做飯。”
趙如鶴:“……”
計誠帶著點笑,伸出手靠近趙如鶴的臉,趙如鶴看著他的手慢慢靠近,什麼動作都沒有,任由他這樣做。
計誠替他拂去了肩上的晚櫻花瓣。
沉默片刻後趙如鶴看著計誠:“那你沒事的話,來我宿舍講吧,怎麼樣?”
計誠捏著那片花瓣,飽含水分但柔嫩的花瓣經不起捻,很快在指腹的溫度中軟下去。春光正好,天高雲白,紅葉碧桃生長得爛漫自由,今春那場倒春寒摧折了早開的花朵,但該開的花終究還是在對的時節葳蕤起來。計誠將花瓣吹去,笑道:“我沒有拒絕的理由吧,趙老師。”
第十一章
如果不是長期放假,老師的生物鐘很難轉過來。趙如鶴和計誠約好了今天下午見,計誠早上七點多醒了,一直在床上躺到九點,把《月亮與六便士》又看了一遍。
有些書常看常新,有些人也是。計誠點開趙如鶴的微信對話方塊:“起了沒趙老師?”
趙如鶴給他回了張學校小花園的玉蘭花。粉白深深淺淺的花瓣像綴在藍天上的水粉筆觸,計誠欣賞了一下圖片,拇指在螢幕上快速點了幾下。
螢幕上綠色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