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露出幾許罕見的笑意,一一將這些問題作答,隨手解下/身上已經被積雪浸溼的披風放在屋外的架子上,與那老人家並肩進屋。
楚寧也脫下外套,但她沒白夙那麼有錢侈奢,只得自己抖掉積雪,再抱進屋去,打算找個地方曬乾明天再穿。
進屋的時候,地上大陶盆裡已經燒起了柴火,白夙邊與那老人說著話,邊往裡面添木柴,見楚寧進屋,便好言勸著那老人去休息,由得她自己來。
送走了老人,兩人一時也找不到話頭,於是烤火的烤火,烤衣服的烤衣服,似乎都將賞雪的事情扔到了腦後。
沒多時,兩個暗衛便跳進院子來,將帶來的一應物具擺好,正要上菜,白夙卻一擺手,只讓他們都帶出去自己食用。
酒倒是全部都留了下來,整整兩大陶罐,每個罈子都有楚寧兩個腦袋那麼大,看得楚寧心裡發憷,想起上次喝的那種酸得像醋的酒,頓時有些後悔,先前自己怎麼會作死的想一醉方休呢?
此時雖逃離了營棚,逃離了那些因眾人期望而來的桎梏,卻也忍不住憂心,萬一那些山賊趁著這雪夜摸下山來,衛民軍群龍無首,豈不是會被打個措手不及?
白夙不知從何處找來了兩個碧綠碧綠的酒杯,拍開泥封,以酒勺將兩隻酒杯添滿,再把其中一隻略微往楚寧面前推了推,便自斟自飲起來。
本以為,白夙踏著風雪夜色跟過來,會勸慰自己幾句,卻不曾想,她從頭到尾都沒說幾句話,甚至連原由都不曾問,由著楚寧的性子來折騰,倒是讓楚寧頗為尷尬。
“葡萄酒?!!!”但楚寧素來不是個悲春傷秋、憂柔寡斷的人,聞著熟悉的酒香味,就把壓在心裡的想法拋於腦後,把懷中抱著的衣服往腿上一擱,端起酒杯仔細聞了聞,果然是葡萄酒的味道。
“寧姑娘竟識得此酒?”白夙罕見眸底掠過幾許罕見的詫異,畢竟,這酒可是她的珍藏,乃是商隊從千萬裡外的大宛國帶回,整個大慶朝,能夠喝得上這種酒的人,實是不多。
“葡萄美酒夜光杯!”楚寧覺得,自己當真是漲見識了,因為土豪的白大當家,真是用夜光杯裝的葡萄酒。
感嘆完,楚寧就緩緩的飲下葡萄酒,慢慢的回味,比起楚寧之前喝過的那東西而言,這倒的確算得上是佳釀了,雖然酒精度數很低,但好在沒那些難已接受的怪味。
等楚寧飲完一杯酒睜開眼,就見白夙毫不眨眼的盯著她看,其灼灼目光,簡直就像X光線,似要把她研究透徹。
“以前做過一筆買賣,有幸搶到了一小瓶這個東西,霍叔見多識廣,與我們說過,此乃上品佳釀。”楚寧被白夙看得心虛,連忙編了一段故事出來。
卻也不知白夙信了沒信,但她還是收回了目光,又給楚寧添了一杯,緩緩說:“酒是好酒,可惜的是,大慶子民卻享用不起。”
“為何?前朝博望侯出使西域,不是帶回了葡萄嗎?”
楚寧不禁覺得奇怪,照說前朝武帝時期,張騫出使西域就已經帶回了葡萄,司馬相如寫《子虛賦》的時候,還得瑟的寫了很多高大上的水果,什麼盧橘、枇杷、楊梅、櫻桃、葡萄、荔枝……讓人聽著就流口水,怎麼這葡萄酒卻成了侈奢品?
“空有葡萄,卻無釀酒密方,又如何能夠釀得出酒來?雖是有不少商家請了西域釀酒師來,然則,卻始終釀不出這個滋味。”白夙又飲一杯,白晳的臉龐染上了幾許紅潤,如冰雪消溶,多出了一分親和:“再說葡萄此物,也只有富貴人家才能種來吃個新鮮,尋常人家,哪裡吃得起。”
頓了頓,白夙不知想到什麼,罕見的多言,語調一改素來的沉靜平穩輕緩,悵然道:“往年我在長安時,每回嚐到好東西,就總是在想,世間如此多的美味,怎的尋常百姓就吃不著?甚至連吃頓飽飯都是奢望。”
兩杯酒下肚,又有火盆烤著,楚寧頓時緩過勁兒來,瞧著今夜這與平素稍顯不同的白大當家,懶洋洋的問白夙:“那你想清楚了沒?”
“大抵是想出了一些由頭。”白夙給又主動續了兩杯酒。
“緣何?”楚寧端著酒杯隨口接著話題,心裡暗想,或許這白大當家也不是一個天生冷情冷之人,只因少時流離,見慣了世間人心的灰暗面,心理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創傷,所以才擺出這麼一副冰雕雪琢的模樣拒人千里,但無論如何,三觀還是頗為正當。
“勢居者懼人富足。”頓時,白夙顯得神彩奕奕,一點都不復素來的清冷:“所以,他們重農抑商,讓天下百姓都去種土地,自己來偷偷做商人,把百姓手裡的賺錢都賺走。”
我去!原來清冷女神竟然是個憤青啊?
楚寧有點吃驚,一口喝掉杯裡的酒,給自己壓壓驚,然後,她就聽見自己更憤青的說:“富在術數,不在勞身;利在勢居,不在力耕也。他們強佔大量資源為私有,挖礦賣鹽賺大錢,卻要種田種地的百姓替他們交稅!簡直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妖怪!”
這個‘他們’,就是指‘勢居’都,就是指那些有錢有權的貴族世家,他們開採各種礦產,販賣私鹽,擁有大量的良田,他們佔有了大部份資源,上交最少的稅賦,卻還不滿足,恨不得再從那些如螻蟻般的百姓身上吸出血來。
前朝武帝時,就提出鹽鐵官營,結果直到現在,這個鹽鐵官營都是時斷時續,沒有哪任皇帝將它執行貫徹下來,所以,國家所有開支,一直都是積壓在種田種地的平民身上,而這些平民,不但要承擔各式各樣的稅賦,他們還要承擔兵役、勞力……等等。
“原來寧姑娘也讀過桓次公的《鹽鐵論》。”白夙有點吃驚,因為她看過楚寧寫的字,那一手字實寫得頗有風骨,缺筆少畫者甚多,連猜帶蒙,也就堪堪能識得,她以為楚寧定是讀書識字頗少的緣故,卻沒想到,竟似是讀過鹽鐵論,似乎讀完之後頗有所感,悟到了其中深刻道理。
楚寧卻是不知,自己不但被白夙嫌棄姿色不足,還被嫌棄讀書少,不過,她恰是讀過鹽鐵論,而且,就她本身的看法來說,其實與白夙很相似。頗為反感那些勢居者,一方面勸說國家不要與民爭利,卻又自己坐擁資源;一方面抑制商人的社會地位,一方面卻又自己掩耳盜鈴。
當然,桓次公的《鹽鐵論》雖然字面上的核心是國營壟斷和自由經濟之爭論,但實際上,背後所牽扯到的卻是,當時兩大權臣霍光、桑弘羊與儒生集團,三方的政治博弈。
楚寧對《鹽鐵論》的見解,放到她前世的那個世界而言,實在是算不上感悟深刻,但她站在一個時代巨人的肩上,眼光、思想都不再侷限於一場書面記載的辯論,她看到的是關於社會、經濟、政治、軍事、法制、道德等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