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氣收回六座城池,將北邊幾處關隘守成銅牆鐵壁,把漠北大軍打得落花流水,這幾年聞風喪膽,聽見名字就遠遠躲著的那位。”
老人家出身軍旅,半生戎馬,提到這些戰績時隱隱興奮。
謝無相淡然瞟向窗外。
穆王江徹是哪尊大佛,京城裡誰不知道?
他只是沒想到穆王會忽然造訪。
畢竟襄平侯府跟穆王府素無私交往來,他隱居在藥圃中甚少露面,跟穆王那種人更是八竿子打不著。無緣無故的,那位來做什麼?心中雖狐疑,卻不好怠慢,遂將戲稿暫且擱下,道:“請他進來,就說我腿腳不便,請恕失於遠迎之罪。”
老伯應命,去迎接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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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殿外,江徹闊步而入。
見慣襄平侯府烈火烹油的熱鬧,陡然遇到這麼一處幽僻居所,他其實頗覺意外。隨著老伯穿過竹林,繞過假山,眼前豁然開朗,一座秀致的水殿立於湖心,迥異於京城常見的巍峨渾樸,頗有江南園林之靈秀。
青荷隔水,曲廊蜿蜒,描金細雕的門扇動處,幾道人影迅速朝他行來。
江徹自然先瞧向了沈蔻。
她換了身茶白繡芙蓉的曳地長裙,身上配了嬌嫩的鵝黃半臂,裡頭紗袖輕薄,觸目盈弱。青絲也只拿珠釵隨意挽著,耳畔墜了嫣紅欲滴的珠子,襯得雙唇嬌嫩。她的旁邊是個錦衣麗飾的女子,眉梢淡挑,姿色不俗。
兩人的前面則是被曾儉推著的謝無相。
氣度清冷,身上紅衣豔烈。
江徹不由眸色微深。
那日郊野裡,沈蔻轉身同謝無相離去,將他獨自留在風裡的情形驟然浮入腦海。
這一幕忽然就刺眼了起來。
江徹眉間冷肅如常,在對面幾人行禮時,隨意擺手示意免禮。視線掃過沈蔻垂落的裙角上,想到她拄著柺杖也不肯消停,心裡有點氣悶擔心,卻未表露,只由謝無相引著健步進了側廳,端然坐入椅中。
老伯沖泡了香茶奉上,蘇念幫著端來糕點。
謝無相舉杯輕啜,“不知王爺忽然駕臨,有何指教?”
“貿然造訪,攪擾公子養病了。”江徹知道謝無相的底細,亦知他從不跟謝嶠同流合汙,心裡雖有不爽,態度倒是客氣的,“本王今日過來,是有急事找她。”說著話,將視線挪向陪坐在下首的沈蔻,“事情辦完了麼?”
沈蔻眉間微微一跳。
心說,果然。
江徹此人忙得跟陀螺似的,公事之外空暇甚少,尋常無事不等三寶殿。難怪她方才耳朵尖有點燒燒的,還以為是母親在家裡擔憂她,卻原來是又被他惦記上了。
只不知他所謂的急事……
沈蔻心裡不太踏實,撐著扶手站起身,微微屈膝道:“回稟王爺,剩得不多了。”
裙衫曳地,遮住底下金雞獨立的窘狀。
江徹卻記得她的傷,眉頭輕皺了皺,忽而起身走過來道:“傷都還沒痊癒,還講這些虛禮。是覺得你那腳腕是鋼筋鐵骨,區區崴傷算不得什麼?不在家裡靜養還跑來竄去,當心落了毛病,往後稍有不慎就復發。”
說著話,取了旁邊柺杖遞向她手裡。
沈蔻無端被訓,瞧他這樣子更覺疑惑,不由抬眸。
便見江徹忽然俯身湊近,將那隻修長的手撐在高几上,在她耳邊低聲道:“五仙嶺出了事,你若留在此處,會有人尋你的麻煩。而這些人——”他斜瞥了眼謝無相,篤定道:“沒人護得住你。”
聲音壓得極低,嘴唇幾乎貼在她的耳朵。
沈蔻悄然攥緊了手指。
她知道江徹是礙著旁人在場,才行此耳語之舉,但昨日床榻上敷藥的曖昧尚未從心底消弭,此刻他溫熱的氣息吹在耳畔,她哪還能心如止水?
鼻息吹得耳畔微癢,她縮了縮腦袋。
“這會兒就得走麼?”聲音也低低的,帶幾分不甘。
江徹的聲音依然近在耳畔,“或者你可留在此處,試試會碰見些什麼事。”
語氣稍含調侃,彷彿事不關己。
沈蔻的眼皮跳了跳。
這兩日的玉鏡湖畔高門權貴雲集,有昨日的前車之鑑在,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尤其昨日碰見彭王那色鬼,更令她時時懸心,若非有戲本的事牽著,今早就已捲鋪蓋回家了。此刻聽了這話,想起江銘色眯眯的眼神,哪還能安心待下去?
是非之地群狼環伺,她卻沒有自保之力。
謝無相是她謀生的金主,又病著,沈蔻感激他的指點都來不及,怎好意思添亂?
遲疑後有了決斷,抬眸瞧向上首。
這一瞧,沈蔻原本就被江徹氣息吹得發癢的耳朵,立時如染了胭脂般爬滿紅熱——廳中其餘三人都默契地垂眸喝茶,或是盯著腳尖或是打量糕點,誰都沒往這邊看。她方才被江徹逮著沒留意,此刻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頓時大窘。
情急之下,立時抬左手搡了搡江徹。
等他退開兩步,她才清了清喉嚨向謝無相道:“公子,實在抱歉,家裡出了點事情,我怕是得早些回去了。戲本的事,就拜託你和蘇姑娘、班主多費點心,若還有要我做的,回頭我去戲班裡找班主。”
她咬了咬唇,面上十分歉然。
謝無相抬眸頷首,“既有急事,先去無妨。曾儉——備車送沈姑娘。”
“不用。”江徹適時開口,“我帶她回去。”
*
夕陽斜照,將樹影拉得斜長。
謝無相將江徹恭送至別苑門口,曾儉和蘇念更不敢怠慢,跟在老伯身後相送。
馬車已然備妥,由楊固率王府侍衛守著。
待沈蔻單腳踩了矮凳,屈膝爬進車廂,便揮鞭轆轆而去。
謝無相停在原地,目沉如水。
蘇念悄悄戳了戳曾儉,若有所思的道:“這位穆王爺莫非喜歡咱們沈姑娘吧?”見曾儉意似不信,又道:“久聞穆王性情冷硬,疏於女色,連衣裳都不肯讓女人碰。可方才……若非喜歡,何必湊那麼近咬耳朵。”
都快親上人家姑娘的耳朵了。
且沈蔻說話時耳尖染了淡淡胭脂似的泛紅,一看就有貓膩。
想來也沒什麼稀奇。
沈蔻生得那麼一張漂亮的臉,身段嫋娜嬌軟,性情溫柔而不失活潑,說話時聲音都甜甜軟軟的,她身為女子都頗喜歡,願與她親近相處,遑論男人。
穆王性情再冷清,他也還是個男人吧?
蘇念饒有興趣地低笑。
謝無相淡淡瞥了她一眼,未置一詞。
喜歡與否,他暫且無從得知。
不過他累了整日,先前沈蔻在時還沒覺得,這會兒少了個人,倒覺院中冷清了許多,也沒了撐著精神打磨戲本的心思。遂讓蘇念和曾儉暫回住處,明日再議,他先去歇息養神。
誰知沒清靜太久,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