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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著日子的這一月過得忒慢,待得一月期滿,我難得梳妝打扮了一番,從早晨折騰到中午才勉強對鏡子裡的自己感到滿意,這一番拖沓正好顯得不那麼急切,省的他笑話我。
清洲島山下的竹舍冷清一片,我站在院中喊了幾聲無人應我,沿著屋舍找了一圈還是沒人,刷刷的竹葉聲不能讓我平靜反倒是有些忐忑,想著說不定洛華還沒回來,便去了山腰的園子。
宴廣在院中切藥材,見我來此愣了一下,很快便又衝我笑道:“您怎麼來了?您稍坐,我洗洗手去給您泡茶。”
我抬手製止了他去倒茶,開門見山道:“你家尊上呢?”
他停了一停,又拿起一根藥材放在鍘刀之下,“尊上傳信回來,說他還要閉關些時日,要不您先回去,待尊上回來我便去通知您。”
我心下更加忐忑,不知是不是他這次閉關不大順利,我點點頭,“也好。”
怕貿然前去青崖山擾了他清修,又怕一人待著容易胡思亂想,因而從清洲島離開便奔著陰桑那兒去了。
小鬼同我說陰桑去了奉池那裡,他倆如今正是蒸蒸日上的階段,我倒是不好去做那燈泡攪擾了他們的二人世界。
回去路上想了許多,因著我這潑皮又懶惰的性子,真心結交的朋友並不多,比如此時想找個人說一說話,才越發覺得孤單,好在如今我有了洛華,倒也算是情場得意,心下又暖了起來。
連著七八日宴廣都未來通報,著人去清洲島問了一番還是說洛華神尊未歸,擔心著他莫不是修煉途中出了什麼事,便急急的往青崖山去了一趟。
青崖山已是人去洞空,整個洞中的石壁上全是刀削斧劈的痕跡,像是有過一場惡戰,我伸手摸了一摸那方我們翻滾過的白玉床,手指上便沾染了薄薄的一層灰。
宴廣見我從瀰瀰上下來,有些呆楞,立馬上前來與我道:“尊上他確實還未曾回來,要不您先回去吧。”
我見他面色有些異常,便問道:“青崖山的洞中都上灰了,他早就回來了,你膽子愈發大了,連我都敢騙?”
內心一股酸澀,其實我此刻更想問洛華為何回來了卻不去找我。
宴廣朝一個方向快速的瞥了一眼,又擠出個笑容來,“宴廣哪兒敢騙您呢,真的,您先回吧。”
他方才瞟向書房的動作未能逃過我的眼睛,令我又生出了些猜想,便泰然道:“喔,他沒回來也沒事,我有些渴了,你替我泡壺茶送到書房來吧,正好我要挑些話本子回去打發打發時間。”
他急忙張開雙臂擋在我面前,欲言又止。
我雙手交握在腰前,斜睨了他一眼,“怎麼,書房我去不得?”
宴廣收回手撓了撓頭道:“不是,是這幾日我懶惰了些忘了打掃,哪兒能讓您自己拿呢,一會兒我便全收拾了送寧歸殿去。”
他這般阻我,此地無銀三百兩再明顯不過,餘光裡分明瞧見方才書房的視窗一閃而過的月白身影。
我直直的往前走,他不敢碰我,被我逼得連連後退,卻還是固執的不讓開路,眼神裡甚至帶了一絲哀求,“神尊,您回去吧。”
我抬手住入些法力輕輕一揮,他便往旁的讓開了三步,待我往前走他又瞬間站了回來擋在我面前。
“神尊,求您了,您回吧。”他咬咬牙,“尊上他……尊上他不想見您。”
我心裡一個咯噔,想起青崖山石洞中的打鬥痕跡,眼下不見更是不行了,我冷冷道:“讓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宴廣張嘴欲說什麼,房中傳來淡淡的一聲:“讓她進來罷。”這分明就是洛華的聲音。
宴廣一臉焦灼的嘆了口氣,不情願的往旁邊挪了兩步,待我往前走他又拉住我的衣袖,一臉的懇求。
難道是他出了什麼事怕我瞧見了擔心?我急忙走進去,見一頭烏髮的洛華坐在書案後淡淡的看著我,而蕭綰臉色蒼白的斜靠在一旁的榻上,一床雲被蓋到了胸口,見了我就準備下榻行禮。
“免了。”洛華比我更早開口。蕭綰又靠了回去,我此時無心管她是病了還是受傷,急忙朝洛華走去。
拉住他的手臂想檢視他是否傷了,只後悔從前未曾學過什麼岐黃之術,否則切一切脈也是好的,他神色不虞的抽回手,冷冷道:“九畹上神有事?”
自我們相識以來,他從未用這樣的眼神看過我,令我更加忐忑,也顧不得蕭綰在場,急急的便要去扒他的衣服,他眼中盛怒已至,用力的甩開我,“九畹,你這是做什麼?”
他這一甩甩得我呆了一呆,惴惴不安道:“應該說你作什麼這樣看著我,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傷了,還是閉關時出了什麼岔子。”
他將袖子一拂,單手撐在案上轉過頭不看我,“多謝上神關心,洛華很好,上神回吧。”
我張了張嘴,甚是無語,走的時候還好好地,巴巴的等了他月餘,沒想到他卻是這樣的態度,比之從前對我的冷淡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真是令我氣極,不想在蕭綰面前駁了他的面子,轉身走到門口與他道:“你出來一下。”
他看了一眼蕭綰,思忖了片刻後起身同我來到了院中,“何事?”
方才看蕭綰的那一眼令我心口一痛,怫然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這才淡淡睨了我一眼,“上神此話怎講?”
我怒道:“上神,上神,往日你從不叫我上神,你如今是吃錯了什麼藥,還是閉關閉得瘋魔了?”
洛華冷笑一聲,“那往日裡我喚你什麼?阿畹?那倒是洛華失禮了。”
我一時語塞,他又道:“如今愛徒受傷未愈,便不送上神了。”
“蕭綰她怎麼了?”
“她怎麼了這不是要問上神嗎?”說完轉身就走。
此話令我不解,我喝止住他:“你站住,她受傷同我有什麼關係?你遷怒於我也要有個限度。”
他忽而止步,默了半晌後轉過身回望我,“上神這般作派已不是短短時日了,怕是要從二十多萬年說起,愛徒惹到了上神受了這一頓罰,洛華倒要多謝上神調教了。”
這番陰陽怪氣,加之一口一個愛徒令我心口鬱結,只想拎了那蕭綰出來對質,沒曾想她卻快我一步,此時已虛弱的扶在廊柱旁,“師傅,不關上神的事,是徒兒自己練功時傷的。”說完怯怯的看了我一眼又立馬瞥開。
若她直接說是我傷的還好,我還可以同她辯上一辯,可她雖是嘴上說著不是我傷的她,那怯怯的一眼可不就是直接將矛頭指向我,論苦肉計,我還真是不如她用得那般得心應手。
我咬咬牙道:“我根本不知道她受傷這回事,從十幾日之前我便未曾陪她練過劍了。”
洛華快步走過去扶她,而後看著我,眼神中甚至有些冷絕,冷冷與我道:“上神算得好,每三日一頓毒打,待我歸來前六日便不來了,可你算錯了一點,若是仙體,六日恢復綽綽有餘,可阿綰乃是凡人之軀,連日來的傷又如何能在短短時日內恢復。”
我猛吸了口氣,足下有些不穩的後退兩步,我看見他腳步輕輕移動了一下,卻是橫著往蕭綰身旁更近的靠了過去。
明明是蕭綰說讓她歇上幾日,我便準了她,如何又變成了如今的我算好時日。
我沉聲道:“我每日只同她練劍,連半分法力也未曾用過,她是你徒弟我又怎麼可能會傷她,我知你現下氣急,可你仔細想想,我何曾是那般狠毒之人。”
他將眼神從蕭綰身上挪開,轉而看我時又是一派冰冷與黑沉,“有著女媧娘娘這層關係上神素來恣意妄為,倒是要多謝上神手下留情,未曾將她打成長生大帝三王子那般。”
我啞口無言,那時還小不懂事,兩個孩子打架下手自然是沒有輕重,他竟是拿我幼時的不懂事來堵我的嘴。
“我真的沒動過她。”他竟然不信我,已不知該作何解釋。
“看在女媧娘娘的面上,此事我不想再追究,就此作罷,上神請回吧。”
他眼神中沒有絲毫溫情,仿若我是一個他避之不及的洪水猛獸,內心的酸楚在胸口擊得啪啪作響,在他扶著蕭綰進屋前我喊住他。
“你若是覺得我那般的狠毒,又為何要同我……”
他頓了一頓,轉頭皺眉朝我看來,“同你怎麼?”
望著他一旁的蕭綰,我咬著下唇說不出口來,憋著一口氣道:“沒什麼,若是神尊忘了,那便當作沒發生過。”
他扶著蕭綰頭也不回的走了,一個結界將我隔在了竹舍外。
我握著雙手氣得止不住的顫抖。
我前腳剛回寧歸殿,夜垣一手提著酒,一手拎著些果子後腳就到了,看了呆楞的我半晌,拍開一罈子遞給我,“宴廣擔心你倆打起來,去叫了我當個勸架的,誰知道你們結束的如此匆匆,害我白跑一趟,來,跟我說說,勝負幾何啊?”
怪不得之前院中無人,原是搬救兵去了。
我仰著脖子往嘴裡灌了一大口酒,“大敗而歸,我倒是小瞧了那個凡人。”
最可恨的是洛華,相識多年竟信她不信我。
夜垣撐著頭淡淡的看著我,“那你準備怎麼辦?”
洛華那般袒護著蕭綰,倒像是她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想到這裡我便氣不打一處來,不分青紅皂白便怪在我頭上,待他回過神來,仔細了他的皮。
“不怎麼辦,隨他去,我亦不是那般放不開的人。”這話實乃有些打腫臉充胖子的嫌疑,其實我心下更多的不是心痛,而是生氣,我還氣著呢,他不來哄我便罷了,難不成還要我這個受委屈的人去哄他不成?
夜垣也拎了罈子酒往後靠去,“洛華他……非良配。”
我挑眉看了他一眼,這倒是怪了,夜垣從不是喜歡在背後說人閒話的人,不知他這話從何而來。
我冷哼一聲,“你們倆倒是奇怪,他說你乃良配,你說他非良配。”
夜垣垂眼默了一默,淡笑道:“其實,我也不是良配。”
我沒有接他的話,不知他什麼意思,也不論他二人是不是良配,左右現下的狀況已經如此了,或許等洛華回頭明白過來或者我氣消了再說吧。
我一口一口的喝著酒,夜垣一言不發的看著我,眼神中別有深意。<!--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