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點點雪粉的蹤跡。
下雪了。
“李信,走吧。”身後傳來一個略微冷淡的男聲。
李信回過神,餘光看到了身後負手而立的中年男人,會稽郡守李懷安。李懷安身後,還跟著令史、醫工等人,連畫工、鐵匠之類的都有。昨天與李郡守相約了李家二郎的事,李郡守的動作很快,今日就安排好了幫他造假的人手。夜間,獄令官為李信開了牢門,便一臉感慨地看著這個少年被李郡守領走。末了,獄令官與同樣心情複雜的郡決曹說道,“沒想到李信運氣這麼好,竟是李家二郎。兜兜轉轉,府君栽到了自家二郎手裡,也是緣分啊。”
他們對李江的事情知道得並不清楚。李郡守只是問了李江的胎記,看了後大怒,但多虧了他的少言少語,他從來沒和任何人明確說過,李江就是李家二郎。別說獄令官和郡決曹,就是之前負責尋找李家二郎之事的曹長史,都是對此一知半解。聽說了李信是李家二郎的事情後,曹長史嚇得直接摔倒在了地上。這種心理陰影,恐怕短期內都無法緩解了。
李信居然是李家二郎。還是李郡守親口承認的。
下午坐牢時,眾獄卒小吏們,便有事沒事到李信的鐵牢門外晃一晃,想從少年臉上,看出哪裡和李郡守長得像。
少年閉目而坐,一下午不吭氣。眾人也不敢像之前一樣對他呼來喝去,只是聊天時反省自己有沒有因公謀私,多多折騰李信。唯恐少年出了獄後,搖身一變成為李家二郎後,回來報復他們。
不過常和李信打交道的小吏們倒沒有這種顧慮。事後算賬這種事,別人可能會做,但李信不會做。除非仇深似海,少年很少把這些事放在心中。
只是,他怎麼就是李家二郎了呢?
他到底哪裡和李郡守像了呢?
扒拉來扒拉去,勉強能找到相似點的,大概也就是眉眼間的輪廓?李郡守淡著臉不怎麼說話的樣子,倒是偶爾和李信對應的上。
李家二郎這個身份,李郡守真正扔到了李信頭上。且為了不引起麻煩,李郡守從一開始,就對所有人宣稱李信是李家二郎。這所有人,正是從官寺開始。而為了扮演好李家二郎的身份,李信要在後腰間,讓醫工給他補上胎記。
眾人騎著馬,一路回李信之前住的地方。李郡守沒有安排李信的住處,李信自己提出要回去。李郡守猜他還要給他的同夥們一些交代,也就懶得管,隨他去了。上了馬,李信看到只有他與李郡守有資格騎了馬,眾醫工鐵匠們都跟在馬後。他想了下,又下馬,將馬讓給一大把年紀的一位醫工。
醫工連稱不敢,悄悄去看李郡守的臉色。李郡守淡淡的,並不說什麼,而少年態度又很堅定。老醫工心頭感激,他們這些人,在世家大族眼中,也是下等人士。從沒有貴族們把他們放在眼裡,而今,卻有李信為他讓了馬。醫工向少年拱了拱手,暗想待會兒用盡畢生所學,也要儘量讓少年少受些苦。
李信牽著馬,颯然地走在紛紛雪中。
馬蹄聲噠噠,到了這會兒,李郡守才淡淡道,“你日後就是李家二郎了,需改了你做混混時的毛病。你現在為一個醫工讓馬,等回了李家,你見天見人跟你行禮,跟你請安,跟你求情。上馬車要踩人背,你坐著他們站著……你這樣心軟,怎麼做得好李家二郎?”
李信似笑非笑,回頭仰視騎在馬上的中年男人一眼,“難道李家二郎是要學會草菅人命嗎?李家二郎是要放棄自己之前的所有嗎?李家二郎是世家子弟,但他出身微末,日後必然人盡皆知。自己都回避自己的身份,自己都不能堅守自己的本心。這樣的世家子弟,又有幾人會真心結交?府君,我跟你直說吧,我就是回了李家,現在怎麼行事,日後還是怎麼行事;現在什麼性情,日後還是性情。你用‘李家二郎’一個身份,無法讓我為你改變所有。你若是想找一個乖乖聽話的木偶傀儡,你實在不應該找到我頭上。”
“我對窮人天生抱有好感,我就喜歡跟他們混在一起。我的毛病還很多,有的會改,有的不會改,全看我自己怎麼想。府君若是不滿意,咱們現在就可以一拍兩散,省的日後彼此看著不順眼。”
醫工等人聽著這兩位的對話,紛紛低著頭,裝聾作啞。郡守和李信話裡的資訊量,不是他們這種等級應該碰觸的。
李郡守訝然地看眼牽馬走在雪地上的少年。他還一瘸一拐呢,除了一身乾淨的衣袍,李郡守最知道他現在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傷。就這樣,還敢跟他叫板?
多少年,都沒人跟李郡守這麼叫過板了。
李懷安是李家長子,李家的家業,都扛在他肩上。宗族的人想在李家混個位子,都要看李懷安的臉色。便是族長,都對他客客氣氣的,有商有量。
在官寺,在李家,李懷安都是說一不二。他慣來不喜歡說話,旁人難測他的性情,也不敢妄加揣測,惹他不快。李懷安懶得跟人多說話,也不想解釋別人對自己的誤解,他默認了眾人對自己的態度。這麼些年下來,除了妻子,李信是少有的在他一開口、就能給他反駁回去的人。
李懷安心中莞爾,聽了少年的話,也覺得不錯。他面上卻不給少年個笑臉,想來這個便宜小子也不稀罕。李懷安說,“叫我‘阿父’。你叫慣了‘府君’,回去後便不容易改口了。”
李信:“……”
他試著張了張嘴,回頭面對李郡守那種冷漠無情的臉,還是叫不出口。
媽的。
少年抹了把臉,垮下肩,沒料到自己還有這麼個障礙等著跨。
而李懷安看李信吃癟,唇角上揚了一分。他實在很喜歡挫一挫這個小郎君的氣焰。
管教小郎君啊……李懷安心中感嘆,他連自家的孩子都不怎麼管教。當年真正的李家二郎,現在的四娘李伊寧,他都是直接交給族學去管的。他對孩子們放任自流,卻有朝一日,為了讓妻子高興,還得擼起袖子,去管教一個不是他家郎君的小郎君。這郎君看起來還是有名的不服管教……
李懷安嘆口氣,也只能這樣認命。
他在馬上開口,“閒著無事,二郎,我跟你講一下李家的人口吧,讓你認一認。”
李信無動於衷地牽著馬,雪落了他一身。
李郡守再喊一聲,“二郎!”
李信這才意識到“二郎”是在叫他:“……啊。”頓了頓,“不是,您家二郎,都沒起個名嗎?”
李懷安淡聲,“因為大娘當年夭折的早,長輩們說是貴名壓著、孩子受不住的緣故。到你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