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便一直沒起學名。原想請郡中名師為你取名,都遞了名帖了,卻不料你走丟了。族譜上至今只有‘二郎’,沒有你的名字。”
李信挑了挑眉,李郡守話裡話外說“你”啊“你”,分明是打算一開始就把他當“李家二郎”對待。也是,只有這樣,大家才不容易露餡。雖然李信覺得,假的總是假的,總有暴露的一天……
李懷安見他沒意見,就開口,介紹起家族中的人來。他大約說了小一刻鐘,才說完。說完的時候,眾人已經進了一道巷子。再往裡走一段,就是李信之前住的陳朗家了。李懷安對那些倒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自己方才說了什麼,“二郎,把我剛才跟你介紹的,背一遍給我聽。”
李信:“……”
他瞥了眼他那個等著看他笑話的便宜阿父,想了想,慢騰騰地開了口,“你是從前三輩開始說起的,李家的人口共……分為三系,會稽這邊的是主家……”
他倒不是完全重複李郡守的話,卻是把自己聽到的大概意思,複述了一遍。
等少年說完的時候,踢了踢門口籬笆上的雪,示意李郡守,到地方了。
眾人下馬,李郡守看著開門的少年,心想:記性倒真是好。
他愈發覺得自己選李信沒有錯:記性這樣好的少年,只要他願意,學東西自然也快。經過自己的調教,李信應該很容易應付妻子才對。
之前路上李郡守一直跟少年說話,對於他這種不太說話的人,已經破了天荒。引得一路人的令史不停去看李郡守,心想:難到是要養成父子天性?府君和他們就不怎麼吭氣,對他自己的“小子”,倒是還挺能說。
但是之後,李郡守倒是再沒開口了。
因進了房門,少年褪衣,便是醫工和鐵匠們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李郡守站在燒好的炭火邊,負著手,看那少年一臉平靜地脫去了上衫,上身赤裸地被眾人圍著。到這時候,李郡守才真正看到李信身上的傷。前胸後背,這些天在牢獄中,被折磨得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道道鞭痕、爪痕,有的結疤、有的化膿;有的與之前的外衫粘黏在一起,少年脫衣時,帶下了一層皮肉,留得血肉模糊。
少年臉色蒼白,神色倒還好,任由一臉不忍的醫工們指指點點,尋找下手的地方。
眾人的重點放在他的後腰處。那裡也是血肉凝著,讓人下手很難。醫工們說,“這些疤痕太礙事了,為了以假亂真,只能用火去把這塊燒乾淨,把現在的皮肉全部換掉。然後我們用針把輪廓跳出來,用鐵烙把痕跡清理乾淨,用小刀剜掉多餘的肉……”
在人身上用火去燒!
就為了做出一個火焰型的胎記來。
而形狀出來後,還要繼續用火去燒,去撒些粉末,去改變這處肌膚的顏色。
因為李郡守要的是一個與真的也差不多的胎記,而不是一個別人隨便碰碰、就能碰沒的假胎記。他以最大的誠意,讓李信去以假亂真。他就用最極致的手段、最誠懇的態度,為自己達到這一目的。
他要任何人看了這胎記,都無話可說,都沒有疑問。
他不光是要瞞聞蓉,李家大大小小的人,他都想瞞過去。
這是李郡守的意思,李信一開始也同意了。
但是之前,李郡守只知道李信身上傷很多,他不知道李信的傷多到這個地步。他知道做胎記的話,李信會吃些苦。他不知道,還要用火不停地、反覆地去燒。少年那裡本來就全是傷,一骨一血一肉,盡在身上動刀。世間有幾人能承受得住?
雖然不是自己真正的小子,李郡守也猶豫了下,問,“能讓二郎先昏迷再動手嗎?”
醫工遲疑,“那樣效果不佳。”
李郡守看李信,“……是否緩幾日,等你身上的傷……”
李信笑,“別啊。等我身上的傷輕了,肉剛長出來,又要剜掉,那我得多疼啊。就這樣吧,來吧。”
眾人默然。
……
雪紛紛揚揚地下,天地闃寂,荒無人煙。
在一間破落的屋中,眾醫工鐵匠們圍著一少年,將那從火中取出的刀具,盡數招待在少年身上。
少年赤著上身,腰褲也被扒下。他俯趴在木板床上,任千百倍痛苦加諸於身。他不願意叫喊出來丟臉,嘴裡塞了棉布,睜著眼,一動不動地望著前方。
不能閉眼,肌肉繃緊,不能暈過去。
額上滲了豆大的汗,腰上每被人動刀一次,他的肌肉就一陣痛縮。口裡塞著的白色棉布,被他咬的,已經鮮血淋淋。而眼前仍然一陣一陣得發昏,恨不得就此死去。
“郎君,再忍忍……”醫工的手哆嗦著。
李信想:屁話少說!快點弄完,老子都被你們折騰得快沒命了。
“府君,您跟小郎君說說話吧。幫他轉移下注意力。”又有人不忍心。
與此時相比,牢中那時候的刑罰,根本算不上什麼。
一盆一盆的血,根本沒人管。少年的生命在一點點流失,眾人額上冒汗,又不能讓他死,又得顧著割他的血肉。
李郡守默了片刻,“那我再跟你說說李家的情況吧……”
李信咬著牙,心想:老子不想聽你廢話!你李家的情況,老子壓根不想知道!老子都快死了,你還婆婆媽媽要老子記你那一堆事……
“……阿蓉孃家三哥膝下,有三個孩子……最小的女兒,叫聞蟬。她出生時是夏日,那時候她父母之間的仇恨因她而解,陛下大悅,便賜了她舞陽翁主的封號,算一個念想吧。小蟬就是你之前大逆不道、屢次劫持的那個女孩兒。之前那些誤會,你以後莫提了。她名喚‘蟬’,古書有不少於此道的寓意說法。索性閒來無事,我說給你聽吧。”
李信抬頭,看到窗外片片雪花。
他的眼前,一陣黑,一陣白。與光影凌亂中,他好像看到那個嬌嬌俏俏、宜嗔宜喜的女孩兒。她在飛雪中,斜著眼看他。
李郡守的聲音,還在耳邊——
“蟬鳴蟬鳴,幽暢乎而。”
“秋蟬鳴樹間,玄鳥逝安適?”
“華表千年孤鶴語,人間一夢晚蟬鳴。”
“嫋嫋兮秋風,山蟬鳴兮宮樹紅。”
李信忽而想到,聞蟬跟他介紹自己名字時,說的就是“嫋嫋兮秋風,山蟬鳴兮宮樹紅”這一句。秋風嫋嫋,宮樹萬紅,好像真有遍山遍野的蟬鳴聲響起。
他至今不知道他以為的“文嬋”,其實是“聞蟬”。他連她的名字都沒有弄清楚,但在這個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