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弘漫無目的的在宮裡閒走,縱是□□滿庭,也無心觀賞。她心中生出一股無名之火,又不知道如何排遣。轉來轉去,不知道轉到了何處,心中煩甚,誰知一小階沒看清,腳下一趔趄,險些摔倒。
身後的太監忍不住偷偷發笑。段弘惱羞成怒,轉過身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那幾個太監急忙噤聲,段弘便移開眼,用力踢了踢那石階。誰知石階巋然不動,倒把腳踢痛了。段弘倒吸一口氣,竟又聽見細細的笑聲。她沉下心來,暗中忖度:果真如楚成說的一樣,這些人表面上敬她,實則都在心裡嘲笑她。因放眼過去,看著那個還在發笑的大門牙太監,道“笑夠了?”
這話極是平淡,與平時的話彷彿沒有差別,但這些伺候她的人,卻聽出不一般的意味。他們紛紛驚跪在地,口稱饒命。
總是要等到這個地步,才知道脖子上那腦袋是誰安的。段弘輕輕一笑,余光中卻瞥見一個延和殿管事太監從拐道急急趕過來,便等了等。
那管事過來,行禮畢,從懷裡摸出一本摺子遞道段弘面前,道“這是李太醫上命奴才送來的,希望殿下親目。”
段弘隨手將那摺子拿在手裡,指著那大門牙道 “把他舌頭割下來,拿去餵狗。其餘的…”目光一掃,見那些人驚恐得渾身戰慄,因道“其餘的,就隨你處置。”
“是。”那管事心中驚疑,卻也不敢多話。
“今晚孤王要在安和殿設宴,派人去通知郡侯府。”段弘擺擺手,示意單獨走一走。她一邊走,一邊隨意翻開那摺子。前邊大約就是描述單君相的病症,段弘略略一看,往後一掃,忽然間頓住身子,魂魄都飛出肉身了,只見那摺子最末寫著一句“與武王病同。”
與武王病同!段弘震驚了,段純當年是中毒而死,雖說那毒至今也沒查出來,現在,單君相竟然也被查出中了這種毒,而且已經長達近十五年!
十五年,那毒該在她十一二歲就被人下了,可那不正是她們相識的時候嗎?如果段純的毒是白妍下的,那時,白妍已經去了晉國,這便不說,段純身強力壯不過撐了六七年,雖說後來荒淫無度,可單君相何以安然無恙的活了這麼久?
卻說那時單君相趴在床上看怪志,周遭的事都快忘完了。忽然那書陰了一半,單君相心中一駭,忙抬頭去看,卻見是段弘拿著本摺子正立在床邊冷冷地瞧著她,沒好氣道 “嚇死我了!”
“看書莫怕鬼,怕鬼莫看書”段弘嘲了一聲,拉了個木椅到床頭邊坐下,也不說話,只直直的瞅著她,彷彿她是金鑄的一樣。
單君相心寒,裹著被子往裡挪了挪,防備道“幹嘛?!”
段弘瞅了她老半天,剛把目光一移,忽又對上她的眼,有條不紊的問“你最近食慾還好吧?”
“還好。”
“睡得如何?”
“挺好”
段弘點點頭,復又盯著裹在她身上的毯子“你那腿細了吧?”
“不清楚” 莫名其妙!
“胳膊也細了吧?”
段弘有病吧?單君相在心裡翻白眼,正要說話,偏又聽段弘道:
“那瘟毒,是你下的吧?”
單君相張大的嘴瞬間閉上了,心裡一沉,別過頭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不要裝,我知道你在撒謊。”
單君相嘲諷的笑,段弘知道什麼,正笑著,段弘卻將那本摺子丟過來。單君相身子一頓,遲疑的看了她一眼,開啟那本摺子,笑容頓時凝固了。
“你不用跟我胡亂扯些什麼,要說證據,我手裡有一大堆。我來問你,就是還念在你我往日情分上,我們之間的爛帳,不差這一筆。”
單君相哼一聲,輕蔑道“就憑這個,能說明什麼?”
“能說明什麼?”段弘冷笑,道“我父王的病,可推至妍兒到王府的第二年,而你的毒也是在來王府不久前有的,就我所知,妍兒並不知道那毒究竟是什麼。那就是說,那□□是別人給她的,那個人就是華虛。後面的事,你還要我說嗎?”
單君相與她自幼相識,又無親故,依她的習性,若擇立場當是說一不二的。可她飄忽不定,甚至時善時惡。她不堅定,如果不是為師徒之情,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身上的毒。
單君相緩緩關掉那摺子,果然龍生龍鳳生鳳,儘管段弘讀的詩書並不很多,但她的聰慧是與生俱來的。就這件事上展現的邏輯推理能力,實在讓她吃驚,因轉頭盯著段弘道“沒錯,就是我。”
每個拜入華虛門下的弟子,都會被他喂送一種名叫噬魂丹的丹藥。那丹藥並不致命,但如果一天不吃解藥,它的毒性就會腐蝕腸胃,讓人生不如死,而那解藥,也不過是另一種□□罷了。單君相想笑,卻又笑不出,段弘一直奇怪的那些理由,那些曾經背叛她卻又牛頭不對馬嘴編著對她說是為她好的理由,現在都該明白了吧。
單君相終於承認了。壓在心口上的那塊石頭終於落地,段弘卻並沒覺得絲毫的輕鬆。因為真相,遠比她想象的還要殘忍。“妍兒,是不是…”
“你欠她的實在太多了…”單君相苦笑著,點頭又搖頭“你知道得越多,就越難過,往事已已,就過了吧。”
段弘坐得筆直,一動不動,只覺心中梗得連呼吸都難了。單君相寥寥數語,就把她以前的努力和辛酸否定得一踏塗地。
“還記得幾年前,我設計讓你放棄這一切,一起隱世,可是…”那時,海棠發現鴛鴦湖裡的水對這種毒有天然的淨化作用,長期飲用,就會減少對解藥的依賴。她便拼死一搏,在華虛的床下趴了一天一夜,偷來一瓶解藥。最後還是被人發現了,她迫不得已隱了起來。結果害得段弘差點病死在山裡,後來…後來她心灰意冷,將那瓶解藥撒了。也是她命不該絕,她遇到一個老漢,那個老漢與她打賭,賭她伺候他一日,她就能多活一日。
原來一直以來,只有她懵懂的生活在夢裡,所有人都醒著,看著她喜怒哀樂。可笑的是,單君相現在還想瞞著她!段弘大笑起身,冷冷的瞧著她,道“我給你一天的時間,你最好想好怎麼說。”說罷,拂袖而去。
那日晚,安和殿裡裡外外點了近三百盞燈,把整個殿子照得亮堂堂的,宛如白晝。依那些管事的說,最近這宮裡實在陰晦得很,喜事本來就少。趁著段弘這回有興致,就大力操辦一回,省得那些奴才整日垂頭喪氣,沒精氣神。
段弘腦子昏昏沉沉,如果不是奴才請她,她都快忘了這回事了。等她趕到安和殿時,天都黑了。那大殿裡歌舞昇平,幾個戲娘在舞袖。稍有心神,段弘定一眼就能察覺出氣氛怪異,可那天,她魂不附體,什麼也沒察覺出來,就匆匆命人傳膳,到閣裡換衣去了。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