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額汗直流才緩緩抬手,輕夾下一塊放在嘴裡慢慢咀嚼。那管事這才遞箸與楚汐縈,楚汐縈接過時,他忽然抬眼盯了她一眼。楚汐縈看得分明,心中一驚,卻怎麼也想不過來。她滿懷心事的送食入口,滋味如何倒不曾在意。正思忖間,段弘偏過頭看她,那目光略帶詢問的意味,楚汐縈合心微微點頭。段弘便望向那侍女,道“賞你了。”
侍女磕頭謝恩。不提。
只說段弘吃過二十餘道,生了倦意,便命人傳甜品。那時氣氛已緩和了許多,奴才們已不似剛才那般緊張了。
“密棧青梅”
隨著太監聲音稍揚的吆喝,段弘身形一震,神色驟然間冰冷下來。楚汐縈暗自心驚。段弘這回,不等管事遞勺過來,率先拾了金匙,扶袖舀了一顆,只淺淺一嘗,便問“這是誰做的”
“回殿下,這,這是原在申和宮當差的劉師傅做的。”
“砍了。”段弘將金匙丟到果盤裡,掃了他們一眼,輕描淡寫的坐下,道“上茶。”
語氣不容置疑,那管事卻跪下來求情,司膳房的奴才們一個接一個跪下來求情。
段弘冷眼看著他們,半響,緩緩道“你們要造反了是不是?”
看這樣子,段弘是動了真怒。左右忙示意那些奴才起來,那些人卻不要命伏身於地,半絲不肯動彈。
段弘放聲一笑,吩咐左右“將這些奴才拿出去,五馬分屍。”
琴聲戛然而止。
侍從官稍加遲疑,段弘眸光一變,道“為其求情者,滿門抄斬!”
“是。”左右心驚,忙垂下頭躬身後退。
“且慢!”楚汐縈只心中一緊,話就脫口而出。匆忙中,楚汐縈起身提裙,就要下拜,卻被一隻手攔住了。
“我剛才說過,敢為求情者,滿門抄斬。你,也不例外。”
段弘的目光冰冷至極,七分怒氣,兩分隱忍,一分的詫異。楚汐縈對上她的目光,只覺心如刀絞。她知道段弘此刻心裡壓抑得要命,她也不願去違逆她。可是…說什麼都蒼白無力,她握上段弘的手,心痛道“弘兒,你身為一國之君,翻手為生覆手即死。你可曾想過,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誰也不是憑空裡蹦出來的?你有沒有想過,他們也是人,也知道骨肉親情,也會有喜怒哀樂?”
彷彿胸口被人猛的一擊,段弘緩緩的抽回手,扶著桌“那又如何?”
“殿下”那管事哽著聲音“奴才們怕。”
這話一出,滿屋的奴才都低聲啜泣,嗚咽不絕。左右跪倒在地,拉著段弘的袍子,哭泣道“殿下,您就放過劉師傅吧”
段弘只覺得一根刺梗在喉間,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她扶著桌低聲痴笑,半個字說不上來,那個不合群的總是她,無論是朝臣還是奴才,白妍抑或楚汐縈,他們總是對的。
楚汐縈亦是心痛萬分,上前想要扶住她。段弘卻抽身一退,把衣炔都收斂好,防備似的看了她一眼,對左右道“上酒!”
一壺烈酒被端了上來。段弘親自將八個酒鐏裡盛滿,然後放下酒壺,對楚汐縈道“我以前對你說過,如果要發善心,就拿你自己的銀子去發。這八盞酒裡,有一盞含劇毒。這七個奴才,你每喝一盞,我就放掉一個。如何?”
“此話當真?”
“當然。”段弘哼了一聲,拂袖而坐,抬眼望著她。
楚汐縈面無懼色,端起一盞酒,卻遲疑了。她轉頭靜靜看著段弘,道“弘兒,是我錯了。”說罷,仰頭一口將那酒飲盡。那酒烈得很,像是一團火從喉頭滾到腹間,燒得人連呼吸都難受。連飲了兩杯,楚汐縈頭昏眼花,站都站不穩了,手卻仍舊摸索著去尋酒盞。
段弘臉色越來越黑,指甲直陷進肉裡。她起身狠狠地踢了那桌子一腳,不由分說的搶過楚汐縈手中的杯盞,一飲而盡。接著將那餘下的五盞都一一拿起飲盡了。
“弘兒!”楚汐縈大驚失色,腦子一片空白,她緊緊的拉住段弘的胳膊。
段弘卻固執的推開她,捂著胸口緩緩坐下,伏到桌上,就不動了。
楚汐縈胃裡本燒得很,這下似乎連心都燒糊了一般。她呆呆的站在那裡,斷絃了。
“快,快快”左右忙招呼侍女端涼白來,見楚汐縈臉色蒼白失了魂一般的迷惘,忙扶著她坐下,道“表小姐且寬心,這酒里根本就沒毒,殿下喝得急了,才燒了心。表小姐想必也難受得很,多喝兩杯涼水就好。”說罷,便將一杯涼水放進她手心。
楚汐縈握著那水,卻不喝,轉頭望著段弘,動也不動。奴才們手忙腳亂的照顧段弘,畫面一團糟。楚汐縈看著這一切,心頭木木的,她明明就在她左側,卻還是入不了畫。
卻說段弘強喝了兩口涼水,胃裡一陣翻騰,將先前喝的全部吐了出來。鬧騰了一陣子,段弘好歹消停了下來。她腦子昏昏沉沉,望著那些跪地的奴才,道“這次看在表小姐的面上,就饒了你們,都下去吧”
那些奴才好像在跪地謝恩,段弘揉著額頭,視線越來越模糊。段弘醉酒一向是肉身失累但神志是極清楚的,這一回,不知怎的連神志都漸漸模糊了。她閉眼養了一會,心裡叫囂得厲害,睜眼一看,只覺屋裡暗得很,偏頭一看卻見一女子握著杯子安靜地坐在旁側,竟然是白妍!段弘心嚇一跳,忙閉了眼再去細看,果然是!
……
那一夜,雷聲如鼓,大雨傾盆而下。涼氣入了帷帳,竟然待著泥土的氣息。時值兩更,段弘似乎熟睡了。那管事輕手輕腳的進來,對楚汐縈道“現在已經很晚了。表小姐,奴才看您也累了,不若奴才派人送您回去?”
楚汐縈點點頭,輕輕將段弘手扳開掩到被子下,起身欲走,忽然袖間一緊。
“妍兒,我難受”
楚汐縈一頓,緩緩轉過身,凝視著段弘的面龐,靜佇良久。屋外的雨越下越大,楚汐縈終又坐下了。
那一坐就是一整夜。
待到天明,楚汐縈從內閣裡出來,雨已經停了。那管事見她出來,便迎上來問話。
楚汐縈神色平淡,疲憊萬分的模樣“殿下已經睡熟了,勞煩高公公好生照料”
那管事說了些客套話,便要送楚汐縈迴去。楚汐縈知他有話要說,也不推卻。那時天色還不甚亮,兩人行在積水的坑窪石子路上,到了半路,管事道“昨晚的事,還要多謝表小姐。奴才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只一言,但凡表小姐日後有事,高權一定盡己全力。”
“公公哪裡的話,是殿下仁慈”楚汐縈淡淡道。君無戲言,昨晚那八盞酒,段弘若不是有意放過,又何必設酒來讓自己下臺。
“殿下其實仁厚,對奴才也是一向很好”高權道“幼時奴才開她玩笑,她不發火,還笑,脾氣極端的好。就是先王故後,事端頻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