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動地躺在床上,心裡異常的安靜異常的清醒,什麼也不想。新年的喜慶還未消卻,雞叫一遍之後,鑼鼓聲斷斷續續的傳來。段弘全沒了睡意,她翻身一望,見窗紙上微透些光亮。便起身服衣,開門出去了。
那時天剛微微亮,景物只能看一個輪廓,就連腳下的路也要仔細些才行。偶爾有一個兩個早起的下人路過她身邊,竟也沒有認出她來。黑暗之下,段弘倒生了點雀躍,她在庭院間漫無目的的遊蕩著,心緒更是毫無邊際。
只是走著走著,腳下一個趔趄,段弘猛的一驚穩住身形,回神才覺天已亮開了。腳下是幾根粗碩的長出地面的黃葛樹根,而前面是雜草叢生,段弘愣了愣,才察出那是廢棄已久的後院,四周頗有幾分荒涼。先前的那絲自在蕩然無存,段弘無聲的嘆了一口氣,轉身就要回去。
就在這時,那原本看起來釘得死死的院門發出一聲尖銳的響聲。旋即門被推開一個弧度。段弘側著身子站在那老樹後,一個身影率先進來,竟然是楊鎮!
段弘心思一沉,定睛望去,只見他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圈,才朝門外示意,一個淺綠色衣服的女子走了進來。
楊鎮在私會女子?段弘一想又覺不對,楊鎮品行端正,豈是那種拈花惹草之人。更何況那女子的身形她也有幾分眼熟,她一定見過,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了。
這個人是誰呢?段弘想了一路,也沒得個所以然,索性就不想了。院前站守的那兩個侍衛還在睡眼惺忪的打哈欠,見她從外邊回來,驚得是目瞪口呆,慌忙行跪。
段弘倒沒苛責,只平心靜氣的問“楊鎮現在在哪裡?”
“回陛下,楊大人現在應在前院練武。”
“嗯……”段弘沉吟一聲,還要問話。這時一縷熟悉的清香撲鼻而來,段弘一驚,朝院裡望去,透過樹隙,她隱約間看到花臺後的人影。因住了話,快步往裡走。
才至中庭,裡邊的全景便能瞧見了。只見那石桌旁放著一個正在燃燒的爐子,桌上疊著十來個茶杯,楚汐縈正裹帕提壺傾茶。茶氣瀰漫,她半個身子隱在霧中,如夢如幻。
段弘定在原地,神情漸斂。
“廟算有餘,良圖不果。大抵功敗垂成之事,莫若於這隻茶壺。茶香四溢,品茶人自以為端之即飲,卻忘了手中並無物可取。弘兒,現在天下就好比這滾燙的茶壺,而你就將像這被燙傷的手,你還不明白嗎?”
這句話又在心頭響起,只是相較之前的不解與惱怒,這一次更多的失落。她自在原地站了半響才,又往那邊走去。
“這是珠蘭花茶麼?”
聞聲,楚汐縈手一頓。她抬眼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段弘,多少有幾分訝異,卻也沒問,輕輕的應了一聲。
段弘也不說話了,只試探性的緩緩地伸向一個茶杯。楚汐縈察覺她的異常,才放下茶壺,便見段弘握上茶杯的那一瞬忽然加快手速,飲酒一般直往嘴邊送。
那茶還熱氣騰騰,楚汐縈忙去攔她,哪知段弘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眼睜睜的看著她喝下那杯滾燙的茶,楚汐縈震驚又不解“你……”
段弘放下茶杯,背對著石桌坐下來,手卻依舊緊緊的抓著她。楚汐縈只得在她旁側坐下來,一臉擔憂的望著她。
終於,段弘才緩緩的鬆了力“味道不錯。”
楚汐縈這才明白她想起誰了,微微用力就掙開她是手,起身來。
段弘的心思瞬間回了來,想起剛才所為,總覺不妥,便對著一心收拾茶具的楚汐縈道“你…剛才想說什麼?”
楚汐縈自是聽出她話語裡的歉意的,頓了頓,才轉頭對上她的眼,平靜道“你手太冰了。”說罷,端起木案,往屋裡去了。
段弘望著她的背影,只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她在那裡坐了半刻,心中煩悶,就要起身回去。卻見影兒捧著一件裘衣出來,往她手上塞了就走。段弘知道她這些日子對自己意見大得很,也不說話,只抱著那衣服心裡更煩亂了。
那時已到了用膳時分,段弘便傳人洗漱,吃過早飯便到書房看摺子去了。只是大半個上午一句話也沒看盡心裡去,反將周公招來了。旁侍見她睡意濃,便勸她回房休息,段弘也就順勢擱了筆。就在這時,有通報進來,說是門外有一女子求見。
段弘第一反應就是今早那人,只反問道“求見,朕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見的麼?”
想見她的人數不勝數,要是每個人都來請示一遍,那她一天就什麼都別幹了。那通報的侍衛顯然不料段弘此問,慌得話都說不清楚了“這,楊……那女子自稱與陛下相識”
相識?段弘也不在為難他了,只道“傳”
不出一刻,楊鎮便領著一女子進門來。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柳如煙。她這次穿戴樸素,身形清減了些,風塵僕僕的樣子。才進門,便對著案前的段弘行了個大禮。
這些人,不知是她疏遠了他們,還是他們疏遠了她。總之距離都變得好遙遠,段弘只心中感概一聲,才免了她的禮。
“民女前幾日路過鴛鴦湖,見有重兵把守,得知單……”
“慢著”段弘眸光一變,打斷她的話,冷聲道“在這之前,朕有話問你。”
“是”
“你是如何知道朕在這裡的?”連宿家禮都無法探知她的具體行蹤,柳如煙是如何知曉的。段弘問這話的時候,目光不經意似的掃過楊鎮,卻只見他低著頭,看不出什麼來。
“民女在江湖上頗有幾分人脈,自有來路,想要得知陛下的訊息,倒也不難。”
“是麼?”段弘輕笑一聲,道“如此說來,朕這一路來在不少江湖人士的耳目之下?”這句話的帽子扣得不清,見柳如煙不答話,段弘又道“不如你給朕講講這訊息來路究竟是什麼?”
便是如此,柳如煙也是處變不驚。她撇去剛才的謙卑,抬頭直視著段弘道“陛下不信,民女也沒辦法,但這江湖義氣不能不將。民女手中還有一則訊息,不知陛下有意聽否?”
“講!”
“陳趙在半月前聯盟,趙王……”
“這個朕已經知道了。”
“那就說點陛下不知道的”柳如煙道“陳王早在兩個多月前薨逝,而現在的劉存,則是前朝太子魏銘所扮。”
什麼?!段弘面上沒什麼變化,心頭卻是驚得不輕“朕信你有這個能耐,不過”話鋒一轉,道“你若是為單君相求情,就不用講了,朕心意已決。”
段弘果然冷血至此,柳如煙苦笑一聲,看來她之前真的多想了,道“並非是求情,只是鴛鴦湖素有仙境美稱,民女自然也想去觀賞一番。”
“那個地方進去了,就別想出來,你確定?”段弘不可置信,在她的印象裡柳如煙一向比較偏她,與單君相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