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四區外荒地度夜用的把戲,哪怕現在有了取暖的魔法寶石,這一套依然挺好用。我坐在帳篷外面,煮一種壓縮乾糧,它輕便而體積小,要煮幾小時才會變成一鍋粘稠的粥。
下半夜,我們迎來了一批不速之客。
它們和環境融為一體,在漆黑的森林中肉眼難辨。我沒看見它們,只是聽見了踩踏樹葉的沙沙聲。我站起來,把火上架著的鍋子放到不容易碰翻的地方。
第一個襲擊者從天而降,沉沉墜下向我的脖子。我向上揮出一拳,把它變成一蓬血雨。一些碎塊落到火堆附近,看上去像是黑色,不知是不是光線作怪。
第一隻的死沒讓襲擊者們退縮,我聽見一種尖銳的咕咕聲,樹木搖晃的聲音來自四面八方。無數石塊砸向了火堆,瞬間熄滅了篝火,樹冠之下變得漆黑一片。那咕咕聲變得更加頻繁,又像譏笑又像威嚇,我抬起頭,看見頭頂有無數雙紅眼睛。
要是它們撲下來,難免要驚擾到帳篷,靜音魔紋只有非常完整時才起效。於是我自己上去。
再度升起火堆後,我拼起了較為完整的屍塊,發現那是一群漆黑的猴子,牙齒和爪子長得像匕首。帳篷完好無損,但傑弗裡還是走了出來,為外面的景象愕然。我問他怎麼了,他說這些猴子身上有股可怕的惡臭。我不太確定是他鼻子靈還是我聞不到,畢竟我聞不見任何氣味已經有一陣了。
傑弗裡時不時皺眉,像要被這氣味嗆昏過去,但他堅持檢查完了這一地屍骸。這些類猴生物從皮到骨全部漆黑一片,腐爛得很快,屍塊不久便軟得像泥。“汙染……”傑弗裡嘀嘀咕咕地說,“它們絕不是自然生物,你看,它們的消化系統根本不完整……”
無論它們是不是猴子,我們的營地都沒法再用了。我帶上煮好的食物,收拾好帳篷,再度把傑弗裡放進了包裡。他憂心忡忡地睜著一雙大眼睛,趴著揹包的邊沿,注視著黑漆漆的森林。傑弗裡可能想用那良好的夜視能力給我放哨,儘管他看上去困得不行。我在一段路後停下,抱著包坐下,讓他再睡一覺。
第二天的森林熱鬧起來,黑色的動物時不時襲擊我們,永遠學不乖,只留下一地屍骸。吃午飯時傑弗裡推測,它們可能是某種亡靈生物。
“特什巴的汙染者皮毛如夜,雙目如血,扎克瑞亞斯的英雄舉起英勇之拳,”他念了一段像是童謠的東西,“汙穢之血燒灼大地,貫穿鋼鐵,神聖安德魯的體內卻流著精靈祝福之血……萬歲,不朽的黎明!他將最後一個汙染者壓入地底。”
這抑揚頓挫的童謠聽上去不錯,也可能是傑弗裡在唸的緣故。我依稀有點印象,沒準在圖書館掃到過,只是向來對這些內容興趣不大,沒怎麼記。
“這段英雄史詩的主角就是初代先祖安德魯公爵。”傑弗裡說,“如果這裡是安德魯公爵存放戰利品精靈之樹的地方,的確也有可能距離鎮壓汙染者的地方不遠,傳說精靈的祝福能鎮壓汙……咳咳!”
我給他舀了一勺熱湯,他對我訕笑了一下,說自己只是話說得太急。這藉口沒什麼意思,接下來一天他都咳嗽個不停,在寒夜中動不動變化讓他感冒了。傑弗里人形時勉強維持著形象,化貓後就軟成了一灘,趴在我胸口,像一張會喘氣的貓皮。
這天晚上他睡得像昏過去了似的,無論是汙染者的例行襲擊還是我,都沒有把他弄醒。我在晨光中摸了摸傑弗裡的頭髮,與之前偷偷剪下來的一小撮對比。他的頭髮不僅比貓皮手套白,而且比半個月前剪下的頭髮白,那幾乎徹底變成了銀白色,只比雪多一點金屬似的銀灰。
我餵了他藥水,這年頭魔法師做的靈藥價值千金,我出門時弄了很多。傑弗裡看上去好了不少,這一天他甚至一直維持著人形,跟我肩並肩在林中行走。他時不時說些沒營養的話,我的幽默感死得差不多了,不知要怎麼回答,他也沒想讓我回答。
我喜歡聽他說話,像背景裡的一首歌。
第三天的傍晚我們找到了一條大河,將茂密的樹林一切為二,黑得好似流動的淤泥。我拿樹枝戳了一下水,樹枝很快就滋滋叫著融化了。我忽然產生了一種奇妙的預感,伸手去碰了碰河流,在傑弗裡驚叫著把我推開前手指已經碰見了河水。那腐蝕了樹枝的河水在我指間流淌,平靜得像普通髒水一樣。
“我是扎克瑞亞斯家的後裔,既然病和力量都能繼承,‘精靈的祝福’多半也可以。”我解釋道,“我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那後面,我得度過河。”
“多半可以?”傑弗裡喊道,“如果猜錯,你已經死了!”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激動的表情,不知要做出什麼反應。我衰敗的同理心不足以弄明白傑弗裡激動的理由,反正這一回就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旅程,他為什麼還要為此不滿呢?
他對我大喊大叫了一小會兒,很快又恢復了,拿手掌捂著臉,看起來不太好。我不想(且無法)跟他爭執,也不想讓他難過,就說:“對不起。”
“別道歉。”傑弗裡抬起頭,悲傷地笑了笑,“你現在根本不明白我在憤怒什麼,是嗎?”
我不說話,可他看起來更難過了。傑弗裡閉了閉眼睛,上前抱住了我。
雙臂在我反應過來前合攏,像被戳到的捕蠅草,像膝跳反射。我抱住傑弗裡,傑弗裡用力抓著我,他的力氣真小。
我舉著傑弗裡遊過大河,把衣服褲子鞋子也放進包裡。黑水沒有傷害我一絲一毫,儘管它毫不留情地腐蝕完了我擦身的布。大河另一側安靜了很多,這天剩下的時間汙染者都沒出現過。
第四天樹木變得稀疏了一些,然而襲來的汙染者強了不止一倍。快如閃電、大如老鼠的螳螂群,能劈碎巨樹的熊,橫衝直撞的怪異野豬……其中一些甚至傷到了我。為了護住揹包,我硬捱了巨熊的一巴掌,那打碎了我的一邊肩膀和三根肋骨。傷得有點嚴重,魔藥效果差強人意,傑弗裡手法精妙地給我固定包紮,堅持要我休息一陣子。我最終說服了他,因為不遠處就能望見開闊的天空。
我們只用了幾小時便來到了那個地方,遮天蔽日的樹冠在這裡忽然不見蹤影,前方是一片空地,還有一個低矮古怪的建築物。天色已晚,我們決定在這裡紮營,明天(我的打算,傑弗裡依然覺得我該修養幾天)再去前面一探究竟。
晚上依然是我守夜,傑弗裡爬出了帳篷,說要替我一次班,有事他會立刻叫醒我。我拒絕他,讓他回去休息。
“你已經三天沒睡了。”傑弗裡說。
“我是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