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師,不需要多少睡眠。”我回答。
“但之前你依然會感到困。”他說。
我停下來,發現自己毫無倦意,或許睏倦也成了不斷流失的感覺之一。誰知道呢?我都不會痛了。我的沉默讓傑弗裡眼中的憂慮更甚,我搖搖頭,抓住他。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極限,幾天不睡死不了,你去睡……”我說,忽然發現手中傑弗裡的面板燙得不行,“你在發燒?”
傑弗裡在發高燒,這一次魔藥都無能為力。他形容憔悴,看上去毫無精神,但非要維持著人類形態,坐在我旁邊。
“好吧,你不走。”他低聲說,彷彿做出了妥協,“那我也不走。”
我們肩並肩坐在帳篷外面,我關注著周圍,傑弗裡仰望著天空。他說:“好幾天沒見過天空了。”我含糊地應了一聲,抬頭望著星斗的痕跡,估算著我們在哪個方向,距離出發地有多遠。
夜晚意外風平浪靜,傑弗裡昏昏欲睡,卻怎麼也不肯閉上眼睛。他指著星星,用那種過去給我上課的語調,訴說著每一個星座的起源。或許因為這邊的大地太黑,天上的星星顯得格外明亮,有一些不在星圖上的小東西也散發著微弱的星光。它們沒被取過名字,傑弗裡便興致勃勃地取起名來了。
“我覺得它們像切好的乳酪,乳酪座。”他說,聲音裡有股強打精神的慵懶,“你覺得呢?”
“是的。”我說。
“其實不去回憶它們屬於什麼星座,天域的劃分,那些季節,知識……”傑弗裡夢囈是的說,“星空……並不像一張圖,它像一棵樹,枝頭的星星生長又落下,迴圈往復。你看到了什麼?”
我不說話,他已經習慣這種開放性問題得不到回答。傑弗裡的頭靠在我肩膀上,他乾枯的白髮在我頸間鋪開,像一層霜。他睡著了。
我看到了什麼?
我看了一夜,看星星在天空中升降,看它們閃亮又熄滅。我看見一個巨大的沙漏,上方剩下的最後一撮沙,正以可怕的速度飛流而下。
第35章
我碎裂過的左肩還有點不靈便,但不妨礙趕路。傑弗裡最終沒能說服我,第二天一早,我們再度啟程。
中間的隔離帶大概有十米寬,寸草不生,土壤有那條黑河一樣的顏色。石頭劈砍出的大門非常沉重,當我將之推開,我們發現這建築比外面看上去高很多:它有一半在地下。
這地方几乎沒有房間,所有空間被分割成彎彎曲曲的迴廊,好在只有一條路,只要走便是了。我們找到了一個向下的階梯,樓梯間掛著一幅油畫,正中是安德魯公爵(比家族肖像畫中的年輕一些),旁邊圍繞著一群微笑的人,我從中認出了幾個故事中幫助安德魯公爵一起拯救世界的夥伴。
油畫被儲存得很好,但安德魯旁邊的女人被撕掉了。一道裂痕從她頭頂延伸到上半身,只能依稀分辨出性別,完全看不到臉。
“在英雄史詩中,這裡的位置應該屬於瑪利亞,安德魯公爵後來的妻子。”傑弗裡啞聲道,“據說她在安德魯公爵得到封號前便與他並肩作戰,最後傾心於彼此。”
油畫下面寫了“27年9月,勝利前夕,與戰友”,我探索了油畫周圍的地方,沒找到任何異常。
我們下了樓梯。
地下一層非常寬廣,迴廊的寬度足以讓五匹馬並肩而行。牆壁上鑲嵌著夜明珠,將地下照得比密林中更亮。周圍開始出現各式各樣的岔道,這裡是個迷宮。
我們花了幾個小時才發現下一層的階梯,途中我曾打碎一面牆壁,企圖以此快速透過,結果那個房間飛快地垮塌了一大片,牆壁當中夾雜著鐵釘,毒煙,沉重的石塊,將設計者拒絕暴力通關的意思表現得一清二楚。我們驚險地逃到了下個房間,傑弗裡說這裡的承重牆多得驚人,難以判斷,幾乎每一面都是。
第二幅油畫上只有安德魯本人,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一手拍著身邊的白馬。這幅畫也不完整,畫面的左上角完全消失,大半個馬身連同公爵的手都不見蹤影,只能看到馬蹄。那馬背上一定有個重要人物,因為油畫下寫著:25年6月,青林,與瑪麗。
至少我們知道了這個神秘人叫瑪麗,不過也可能是瑪利亞的暱稱。
地下二層有著更加複雜的迷宮,這裡幾乎能稱為地宮。我們在每個岔路口左轉,碰壁再回去,但當我們企圖退回原地,一層到二層的階梯卻不在原來的地方。
我與傑弗裡對視一眼,確信記錯同一條路這事不會發生在兩個人頭上。
這一天接下來的時間我們都沒發現階梯,無論向上還是向下。強打精神的傑弗裡終於到了強弩之末,早早在高燒中昏睡過去,蜷縮在我的包裡,睡得不省人事。我只吃了一點食物和水,之前的事故中損失了一點行李,這石頭宮殿中連青苔都沒有,但願我們別被困太久。
正如過去的經驗那樣,我所期望的事九成九都會落空。
下一天的探索徒勞無功,我找到了第三幅油畫,上面依然有安德魯和破洞,只是這一次的損毀更加瘋狂,像有人用匕首在畫布上亂劃,連安德魯的面孔也沒放過。下面的紀年被塗掉了,潦草的筆跡中依稀能看出“魔鬼”、“怪物”。可階梯不在油畫的房間。
我給每個迴廊每個房間做記號,沒用,後來我發現筆跡與血跡都會慢慢地消失。這裡估計有什麼魔法,儘管我沒找到魔紋。
傑弗裡一直在睡,或者昏迷。指南針與懷錶都在亂轉,變成了毫無用處的廢物,我只好一直在心中數秒計時。大概在接近傍晚的時候,我把傑弗里弄醒了一次,喂他流質的食物。他說他什麼都不想吃,但我還是設法給他塞了一點。
第三天亦然,第四天也是,我拔出匕首,能在刀刃的反光中看到自己佈滿血絲的眼睛。我走過了上千個房間,其中肯定有一些重複。我沒找到一具屍骨,但我曾在房間的角落看到一灘沒有自動抹除的黑色痕跡,像汙染者死後的屍骸。
我們還剩一天的口糧。
這天夜裡傑弗裡突然醒了,高燒還在,但突然精神起來。他推醒了我,又能以人形轉來轉去,像一根燒到盡頭迴光返照的蠟燭。
“你聽到了嗎?”他說,雙眼在黑暗中幽幽閃光,“那歌聲?”
我什麼都沒聽見。
“真好聽。”傑弗裡自顧自感嘆著,“像是某種古老的語言,可我聽不懂是哪一種,埃澤蘭語?不,詞根不是這樣……我的天,那個顫音,我覺得人類的舌頭髮不出這個來。”
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