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耶誕夜】

入冬的亞特蘭大很少下雪，昨晚是十一年來第一次飄下綿細的白雪，像一層輕薄的紗絨飄然地鋪蓋在這座南方第一大城。

Eason一大早就從租屋離開，說是找了新合夥人談二手車改裝的合作生意，實際上是昨晚在交友軟體約了個女孩，迫不及待地想上門驗貨。Eason來到亞特蘭大之後，像是開發了手機約炮的新市場，他發現自己在虛擬世界裡裝闊，瞎掰自己是企業老闆，再加上之前在飯店裡穿白襯衫黑西裝褲，露出黝黑胸肌與八塊腹肌的型男自拍照，讓他的行情直線飆升。但Nydia的緊密陪伴，總是讓他找不出太多時間能赴約這些愛慕虛榮的粉絲們。

午餐時間還不到，Eason已經坐在餐廳裡等Nydia，手裡的攪拌棒不停在咖啡杯裡翻攪，喚起他回味著今天一早約炮的女大學生那對豐滿粉嫩的酥胸，和柔軟滑順的兩片臀肉緊緊包覆他抽插不停的肉根，羞澀低吟的浪蕩聲聽得出這女孩偷嚐禁果的稚嫩，Eason雄性的喘息隨著下體衝撞的拍打聲加速狂吼…突然，一個尖銳的聲音搓破這一刻鹹溼的美好。

「你看這雙SJP的最新款，是全球限量的紫色鱷魚皮版，你一定不知道它有多難買得到…」Nydia全身過度打扮的行頭與這家速食店反差很大。

「你不是才剛買了一堆新鞋，幹嘛又買？」Eason氣不過他從美好春夢被一雙破鞋打醒。

「你還好意思說我，你那隻破錶就花了我八千美金，還有，我真不懂你堅持改裝那臺二十幾年的破車，到底是為了什麼？在我看來根本就是浪費錢…」到手的二十萬美金已經剩不到一半了，Nydia覺得這個吃軟飯的男人不該像血蛭一樣需索無度。

「你這女人懂什麼，那臺車的引擎是賓士在1980年代大改款的第一批限量特製款，我把它搞好，哪天被識貨的人看上，我就能大撈一票，上次你也聽到改車老闆說了，不是嗎？」Eason立刻懷念起那些溫柔又崇拜他的年輕女孩們，他在她們面前是眼光獨到，身材與頭腦兼具的商務菁英，但是到了Nydia面前，男人的自信心與尊嚴全被扔在地上踐踏，難怪野花總是比家花香。

「他要騙你那麼一大筆錢，不這麼說你會上當嗎？只有你夠傻。」Nydia不但沒有野花香，還帶著一張屎味的臭嘴，讓人火氣直噴。

「閉嘴，你這個女人，懂什麼？只會花錢買一堆沒用的衣服和鞋子，那些東西會增值嗎？能換錢來花嗎？」明明今天一早那個腦殘女大生還在床上拼命誇獎我這是門穩賺不賠的好生意。

「老孃花的都是自己的錢，你管不著，有本事你就花自己的錢…」Nydia總算在盛怒之下，說出心底憋了很久的話。

「他媽的，我不過就修個車讓妳出錢，就雞雞歪歪嘮叨半天，幹！」沒用的男人，最能幹的大絕就是腦羞成怒。

「嫌我嘮叨，那些錢可是老孃想辦法弄來的，你有出什麼力嗎？有本事你也去搞個二十萬來花啊！」拳頭打不贏，但Nydia從來就不會在唇舌之爭上讓步。

「你還敢說，講到這件事我就氣，你他媽的，當初說好妳要從洛克.庫柏那至少搞個一百萬，結果你這白痴，那個亞裔娘炮隨便嚇唬你，只給二十萬你就和解，妳說妳他媽的是不是個腦殘的傻B，窩操！」劇本都寫給你了，還能脫稿亂演，Eason自覺快受不了這個笨女人的低能與囂張。

火爆的對話像瘟疫傳染病讓店裡客人都閃躲開來，隔壁桌的Kiff全程聽得一清二楚，Nydia瞪大的雙眼不停向對面的白目男人噴火，左手的牛排刀快要被使勁折斷，Nydia無法相信自己怎還容忍這個吃軟飯的臭無賴，憤怒拍桌站起身轉頭就走人。他倆互嗆的對吼早就引來旁人的側目，Eason自大的面子在Nydia甩頭離開的那一刻被完全踐踏，彷彿有幾萬雙瞧不起他軟弱的鄙視眼神正追問著他的無能。Eason本來放不下男人的面子不甩Nydia，但想想改裝車子的尾款還掐在那個女人手上實在窩囊，對著周圍其他客人大吼一聲，「看三小！」便拿起皮夾克追了出去。

隔著玻璃窗，Kiff看到這兩人在街上繼續拉扯怒吼，

對街的高檔法式餐廳外有個出來外頭抽菸，身材高大肚子突出的西裝男人，全程聽到了這對男女的爭吵。

Nydia最後以甩巴掌走人終結這場爭執，Eason舉起拳頭髮現在大街上看戲的路人太多，大庭廣眾下揮拳打女人的男人一定會被圍毆，憤怒的他改用大腳踹倒報紙鐵箱，渲洩受到的羞辱。

此時，Kiff看著那個西裝男走過大街，銳利的眼神穿透落地玻璃對上了Kiff的雙眼，然後遞給Eason一張名片，幾句無聲的對話後，Eason的表情從沮喪與憤怒轉而上露出難懂的奸詐笑容，西裝男的嘴臉讓Kiff有一股不安的情緒湧上，他知道那些他隔著玻璃窗聽不到的對話極可能是什麼不安好心的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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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過小叢林後，兩個人晨跑的腳步一如以往的停留在湖畔的木平臺上，霆宇發現自從月初搬回莊園住後，這個男人變的異常熱情與溫柔。

拿出系在腰際的水壺遞給了Tim，洛克溫柔的眼神，似乎很滿足現在兩個人又重新生活在一起的輕鬆愜意與快樂。

Tim的腦中也立刻補滿了好幾張兩人甜蜜的生活畫面…除了每天五點半洛克要把賴床的Tim從床上硬拖下來一起晨跑之外，還逼著Tim無論時間多趕也要帶走他做的早餐。更是過份的是，洛克記得上次Tim帶他去China_town洗腳時，自己疼得哇哇大叫，而Tim卻很享受舒服的表情，昨晚在客廳看電視時，Tim不過就是一句「腿好酸」，洛克竟主動抓起Tim的小腿來回搓揉，這讓Tim當下有些不知所措受寵若驚了，換成別的男人，洛克這麼霸道的爺門別說搓揉了，沒給你一拳就不錯了。霆宇被這曖昧的荷爾蒙嗆得整個人都快升天了。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倆固定每個週六下午都一起去健身房上拳擊有氧課程，一起流汗，一起熱血，Tim喜歡有這個成熟男人的陪伴，讓枯燥的健身運動變得浪漫有趣，而愛運動的洛克更在意的是，健身房裡那些肌肉發達體格誘人的無腦蒼蠅們，總是藉機會攀搭霆宇，他的天真傻楞真的迫切需要洛克英雄般的強勢捍衛，洛克以貼身教練為藉口，根本對霆宇吋步不離。

Tim總算有個短暫的自我空間，獨自站在健身房的休息區等候還在淋浴的洛克，此時電話響了。

「…我當然記得，抱歉，我剛才在上拳擊有氧課，沒接到妳的電話。」

「那妳有帶移民官的問答考古題嗎？」

「好，那就約在門口碰面，我馬上出去，待會兒見。」

霆宇掛掉電話的同時，一轉身，洛克已經站在他身後，狐疑的眼神聽不懂Tim待會兒又有什麼事能搞。

「什麼事？」洛克問。

「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要忙，你記得要去拿WholeFood的火雞和上禮拜訂製給Anna的禮物，錢我已經付了，你直接取貨就可以了。」Tim交代事情的同時，已經等不及趕赴下一個洛克不能參加的約會了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究竟什麼事那麼神秘，洛克的語氣有些不爽。

「我忙完後會直接去Anna家幫忙準備晚餐，你別又在沙發上睡著囉，記得不要太晚到，晚上見。」起跑的腳步顯現出Tim迫不及待見到對方的興奮情緒。

「或是我出發時，繞過來接你…」洛克不想輕易放棄，奮力一搏。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能搞定的，放心。」Tim停下腳步，回頭時的燦爛笑容稍微彌補了這個男人過份的貼心。

「那你自己小心。」接受別人安排好的結局，只剩無奈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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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dice和洛克將Anna家的前院五彩繽紛的聖誕裝飾燈點亮，給了彼此一個溫馨的擁抱，整個Gainesville小鎮都被濃濃的耶誕家庭氣氛包覆著，親情的愛，朋友的愛，不分族裔，不論性別，這個團聚的夜晚，只有感恩與歡樂可以被釋放出來，其他的情緒都在這時刻被收藏起來，因為我們都需要在紛亂的一年裡，利用這個夜晚沉澱顛頗的心境，迴歸到最原始的愛與寧靜。

Jodie在廚房和餐廳之間來回忙碌著準備餐盤餐具，Sherry則是在客廳陪伴著Alva讀耶誕老人與飛天巡鹿的童話故事，Alva銀鈴般的笑聲不時閃亮了這屋裡每顆大人的心。

小心翼翼地Tim將手中的法式烤布蕾放在雪白的點心盤裡，腦中想起一早出門時看到信箱上有隻跟之前一模一樣的小白狗，人在這個白雪輕飄的季節裡總是特別容易感動，尤其是洛克過份曖昧的貼心，很難讓霆宇分得清現實與虛構愛情之間的真假。無所謂了，今天姑且不需要太認真煩惱這件事，即便是自我陶醉的錯覺也都可以在今晚得到原諒。

洛克站在廚房看著眼前這個發呆出神的傻瓜有一會兒了，即使Tim都不問，洛克還是忍不住想解釋清楚。

「同志大Parade那天我第一次和他說話，而且是他主動來搭訕的。」洛克遞給了Tim一盒白砂糖，他記得Tim做這份甜點的每個步驟。

「誰？喔，你說那個陽光男孩？我又沒問你，幹嘛跟我說這些。」Tim的雙眼一直盯著手中的烤布蕾，整個臉都快要貼在中島桌上，洛克喜歡欣賞這個男人對細節與完美的堅持，就像他挑選男友的品味一樣，洛克覺得自己一定是Tim心中那個其他男人都難以超越的擇偶標準。

「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解釋清楚，是他自己主動爬到我床上碰我的…」洛克沒說明白的是，那個男孩也超越不了Tim在他心中設下的標準。

「你跟他上床了？」瞪大的斜眼，看得出Tim直接跳入結論的驚訝。

「當然沒有！我就是擔心你會這樣亂猜，他來家裡找過我，追求我，我直接拒絕當他的sugar_daddy了。」洛克著急的解釋，Tim手中的火焰qiang瞬間燒熔了那男孩明亮甜美的糖衣。

「我才懶得猜你們之間的事，無聊，你跟我說這些幹嘛。」低著頭的竊笑和口中莫不在乎的語氣有著明顯的對比。

「我對他沒有任何意思，你應該明白。」故意轉頭假裝拿餐盤的洛克，像個不知如何表白，左右言他的純情男人。

「幹我什麼事，我又不在乎，你這個人莫名其妙…」你一個大老爺們中年直男，告訴我不喜歡那個同志男孩，有必要脫褲子放屁嗎？Tim臉上忍不住偷笑出來，這下洛克總算是放心，心底湧出陣陣莫名的開心。

溫馨的聚會在眾人的歡笑聲中儲存下最完美的一刻，這一年發生了許多事，每個人的心裡都承受了不少壓力，遺憾，挫折，當然也有喜悅與感激，沒有人知道接下來的人生還會發生什麼精彩的故事，但是過去的每一刻我們都牽著手一起認真的活著，接下來的每一天也是如此，洛克看著霆宇的臉龐，心底千萬的祝禱燃起了溫暖，他感謝原本已經放棄他的上帝，賜給了霆宇無畏的勇氣，才能再次啟用洛克殘破的靈魂。這個夜晚，這個屋子流溢位滿滿的愛，無需解釋，只要接受。

才剛踏進家門，洛克就從身後拿出要送給Tim的耶誕禮物，延續剛才在Anna家耶誕餐桌上的濃情蜜意，洛克的浪漫像甜蜜的巧克力糖漿化進Tim的心窩裡。

「哪有人耶誕夜送禮物？不是都隔天早上才送嗎？」

「明早聖誕樹下的是聖誕老人留給你的，那沒有溫度，我想現在就親手交給你。Merry_X’mas」

洛克手中的小盒子特別精緻，繃皮的深色緞面彷彿封存著洛克隱藏多時的愛意，霆宇的心跳開始加速，莫名的悸動不敢面對這一刻竟然真的到來。其實Tim在心裡已經說了一百次「我願意」，就等著盒子開啟那一霎那的真心見證。緩緩的盒蓋掀起，閃耀的銀光帶來無限驚喜，兩個方形的銀飾表面夾雜著亮面的閃耀與霧面內斂，原來是對袖釦。

霆宇淚眼泛著濫情的感動，其實並沒有遺憾，嘴角反而嘲笑起自己一直以來自我陶醉在內心戲裡的花痴。洛克陶醉在Tim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動作，兩個人走過了這一連串的風風雨雨，疲憊的心終於在年終歲末的這一天獲得平靜，這個莊園又重新燃起Tim帶來的強韌生命力，真真切切的踏實與溫暖，這是親切的家人才能給予彼此在心靈的自在與寧靜，但我們經常忽略這份自在與寧靜需要我們努力去爭取，然後細心的呵護與珍惜。洛克不自覺地緩緩向Tim靠近，淺淺的笑容裡寫著複雜的情緒，就像在夜海中漂流的船隻，一步步向溫暖的燈塔靠岸。Tim和緩的呼吸已經輕柔地吹拂在洛克的臉頰，淚光裡反射出的洛克迫切想掙脫世俗的枷鎖，命運的詛咒，洛克好想就在這一刻放膽地擁抱他，親吻他，臣服在Tim偷偷編織的綿密柔情裡。

洛克的浪漫停止在鐘擺的這一刻，或許就是擔心又會像上回擦qiang走火，熱情激吻後的尷尬又延伸出一連串莫名奇妙的愛恨糾葛。Tim覺得自己應該先喊停，才能阻止洛克又跳入意亂情迷的糾結裡。

「謝謝你的禮物，那麼…晚安了，我上樓回房間了。Merry_X’mas」擁抱在這一刻都顯得多餘，Tim帶著微笑轉身上樓。

「對了，我送你的禮物別偷看喔！」在樓梯轉角處，Tim的眼神迴應了洛克的脈脈深情。

沒有遺憾，沒有不捨，又是誰說過「不抱才真的溫暖」，那就讓這夜的平靜，安安靜靜地陪伴著我們入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