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離開也是一種結局】

「留在美國，不會是你的終點，如果你註定只是過客，那麼你走過的足跡不應該成為任何人心中的傷疤。」查德.庫柏啜一口手中的紅酒，說出的話像無情的逐客令，這個莊園似乎再也容不下霆宇多一刻的佇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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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體溫，空洞的眼神，只剩一副徒留軀殼的活死人，拖著比行李箱更沉重的步伐，無力癱軟地鑽進駕駛座，軟弱疲疺的引擎聲完全提不起離開這座莊園的動力，霆宇腦中無法解讀今天接連發生的荒謬劇情，紊亂的節奏，變調的旋律，讓一切扭曲成眼前這荒腔走板的結局，難道這十個月的旅程如今算是走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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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得出你對洛克的情感，已經超越了朋友關係。」站在霆宇房門口的查德.庫柏看起來威嚴冷酷，霆宇閃躲不及的眼神說穿了自己預設的心虛。

「你明白，當父親的，對自己的孩子都有高度的期許，你對他的情感不符合我的期許，希望你能放手。」霆宇內心的崩解，在查德的催化下像冰山一樣加速癱塌，原來愚蠢的霆宇還奢望庫柏老先生會惦念他幫過忙的份上給與安慰，沒想到竟是無情的將他推下懸崖，讓離開成了無助的霆宇唯一的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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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這是個熟悉的昏黃夕陽，霆宇回想起第一次當車子滑進這片甜靜的英式莊園時，那份心靈深層的感動與驚喜，只不過現在透過後照鏡裡看到的景緻依舊美麗，場景中的每個細節都是他熟悉的點點滴滴，但隨著車越開越遠，由灰白兩色定義的那棟房子越來越渺小，霆宇的心也離這個家越來越遠，直到溫室已經看不見，農場也模糊成一片，來時的路也認不出，霆宇才明白，這一眼將會是他這一生最後一次看到這個畫面，再見了我的回憶，再見了這一切，再見了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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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權利要求你什麼，但諾亞方舟的訴訟是可以瞬間擊垮洛克的事業。」父親護子心切天經地義，霆宇當然也明白這是場小蝦米對抗大鯨魚的博鬥。

「Bert告訴我了，訴訟案的根本原因，就是因為你拒絕了他收購股份的提案。我希望你能以顧全大局為考量，多為洛克想想，更明白地說，我希望你能讓出股權給諾亞方舟，對GreenLeaf來說，將來能從富裕的母公司獲得更多企業資源，也更有機會加速上市獲利。放過GreenLeaf，也放過洛克吧！」無視於霆宇驚訝的表情，查德的話是商人為利是圖的功利，是不記情份過河拆橋的殘忍。

查德轉身下樓，留下霆宇在房間收拾行李，決定離開是給查德一個交代，也是饒恕自己這一場錯誤的愛情。滿腦子都還是今天Reggianna在洛克和霆宇面前說的那些無心話，像一支支毒針紮在霆宇原本就所剩無幾的脆弱上。手中荒亂地打包行李，無意識的動作沒有太多思考，只有堆疊在行李箱裡煎熬的情緒。「所以那天洛克在前庭上抱我吻我時，心裡想的顯然是他的新女友」，頓時那個午後的纏綿變得廉價不值，霆宇生氣的不是Reggianna的橫刀奪愛，而是洛克卑鄙無恥的欺騙和花心濫情的隨便，想起洛克剛才甚至完全不為自己複雜的交往關係辯解，默默地承認自己就是個大頭症爆發戶心態，男人一有了錢，跨下的屌就開始跟著騷動作怪，搞事的花招也變多了。霆宇懊悔自己當初真是天真地看走眼，以為這個臭流氓跟其他男人不同，以為他是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奮勇殺怪，對愛情忠貞不二的真情王子，踏著旋轉的華爾滋舞步，摟著他的腰一生一世的纏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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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克和你活在兩個平行的宇宙裡，你們的交集只有在這個夏天，摩擦出GreenLeaf這番成就，他會繼續走下去，所以你不該眷戀他而停留，不論是事業或是感情。」查德拿起書桌上一張霆宇和洛克在瀑布前的自拍合照，他擔心的就是這跨界的甜蜜總有一天會摧毀他兒子得來不易的一切，霆宇就算不願讓出股權，也必須徹底消失。

放下相框，查德接著說，「單身又失意的男人，在某個人生階段，都有可能會一時迷網，對自己的感情方向困惑，但他是個直男，能回報的就只是感恩，而你誤以為那就是你要的愛，那不是，你很清楚，你和洛克永遠都不可能有結果，你心裡明白。」沒有人會這樣大膽又直言不諱的喚醒霆宇，只有站在局外的第三人稱能輕易地看透這一切，然而此時的霆宇心頭似乎也有些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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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放在桌上的旋轉木馬音樂盒，腦中又回想起那晚洛克過份的浪漫，兩人交會的眼神曾在那一刻蓋上誓言廝守的印記，想到這裡，他恨死了李安大導演在奧斯卡領獎臺上說的那句舉世名言，「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斷背山！」究竟是霆宇自己過度解讀？還是每個男人對這句話的意涵有不同的理解？但無論如何，留在洛克身邊痴痴的等待真愛的降臨絕對是最愚蠢的決定，遲來天蠍座的決斷力由然而生，這不是他想要的愛情，這也不是洛克那個花心爛人給得起的愛情，霆宇很明白自己必須重新開創自己全新的人生，這個殘破崩塌的宇宙迅速的被絕望的超時空黑洞吸入，最終只會剩下可怕無聲的空洞，霆宇明白必須強迫自己逃離，才不會被陪葬在洛克絕情的陷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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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你自己迴歸到當初你剛來到這個城鎮的單純吧！你沒有羈絆，沒有牽掛，沒有家人，沒有事業，你的歸零，可以讓原本活在這個小鎮的居民繼續仰賴洛克的事業維繫家計。這些本來就都不是你帶來的，你也不可能帶走，放手吧，孩子。」查德拍拍霆宇的肩，誠懇的眼神催促著霆宇做決定，直到獲得霆宇無奈的點頭，才放心地走出房門下樓，留下錯愕的霆宇獨自收拾複雜的心境。

開啟衣櫥，雜亂地抽出衣褲就往行李箱扔，直到手裡握著那件咖啡色的登山背心，化膿的回憶才又再次灼傷心碎的傷口，霆宇必須原諒的不是洛克，而是自己，唯有這樣，他才能真正的邁開大步，勇敢的拋下這個屬於庫柏家族的一切，這個洛克辛苦經營的家園，這個霆宇一度以為是人生終點的避風港。但怎麼這一刻泛紅的眼眶勾起了刺痛的鼻酸，霆宇不斷地鼓勵自己，「這沒什麼，真的沒什麼！」我當初是這樣一無所有的來，現在也就這樣一無所有的走，沒有所謂的勝負，沒有在乎的輸贏，只有揮揮衣袖的瀟灑，也一定要走的了無雲彩。唯獨不爭氣的淚水就是不停在眼眶裡放肆，霆宇恨死自己的堅強在這幾天裡光速般地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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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放不下，那就帶著你曾經輝煌過的榮耀走吧，洛克會走出自己的路，他不應該活在你的陰影下，包含對你有任何情感上的虧欠。謝謝你做出了正確的決定，我也一直相信你會做出不傷害他的決定。」查德在門口送走了霆宇，終於奪回了專屬於庫柏家族的華麗莊園。

或許查德.庫柏先生說的對，愛情真正的面目根本就不可能是兩個人從今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童話故事的結局本質上就無法被複制或模擬，否則人生又何來貪嗔痴的磨難，這連佛都無力迴天的悲劇，在霆宇的心中翻騰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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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目的地的車在山間蜿延滑行，霆宇沒有想清楚自己該流浪何處，就匆忙地打包行李離開了莊園，與其說是離開，不如說更像是逃離，逃離查德的質問，逃離洛克的世界，逃離霆宇自己沉淪的心，其實，霆宇的心依舊被遺留在那個莊園忘了帶走，十個月的回憶是無法在轉眼就一筆勾銷的，霆宇會將它帶到下一段旅程，舔舐自己的傷口，再拾回崩解的堅強，一磚一瓦地活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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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之後，你們再次相遇，你會親切地和他的家人問候，熱情地擁抱他的子女，笑談你們曾經共創的事業，這才叫做友誼的真諦，這才是你對他的愛最真實的面目。」查德的每一句話，混著停不住的淚水，在霆宇的車裡交雜迴盪著。

初冬低垂的夜幕沒有顏色，扶面的涼風沒有溫度，霆宇沒有勇氣說這是悲劇的結局，但卻選擇了黯然退出當做結局。失速的車一直前進，開往月亮的方向，至少，此刻還剩下月亮陪伴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