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黎族首府,早有兩匹馬備下。姬胤嶸挾持著辛默提,倒退著走到馬前,邊警惕跟出來的黎族勇士邊對楊英俊道:“你先上馬。”
楊英俊看他一眼,將手中劍遞過去:“給。”
姬胤嶸回以溫柔一笑,接過劍,改用劍架著辛默提的脖子。楊英俊率先翻身上馬,姬胤嶸對辛默提道:“世子,上馬吧。”
辛默提平靜地看他一眼,又看了馬背上的楊英俊一眼,似乎還笑了下,然後十分配合地翻身上了另一匹馬。姬胤嶸在他上馬時又將劍扔給楊英俊,楊英俊接手後在辛默提騎上馬背的同時再次將劍抵住他的咽喉。二人並無交流,卻意外地配合默契。
見辛默提看來,楊英俊歉意一笑:“世子,萬不得已,得罪了。”
姬胤嶸也翻身上了馬背,坐於辛默提身後,對忍氣吞聲的黎族人道:“諸位請放心,我等不過想世子送我們一程罷了,斷然不會傷害他。”又問辛默提:“世子會騎馬吧?”
辛默提一言不發地抓住韁繩,一夾馬肚:“駕!”
楊英俊緊隨其後,三人兩騎趁夜色策馬而去。
“我們去哪?”楊英俊問。
姬胤嶸似乎也犯了難:“出城再說。”
辛默提忽然開口了:“出城後一直往東走,進入森林,這樣一來,追兵就難以尋覓到你們的蹤跡。穿過森林再翻過兩座山,就到了貴國益州境內。”
“……”
楊英俊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姬胤嶸心裡同樣詫異,面上卻只淡然一笑:“我竟不知黎族世子是位以德報怨的君子。”
辛默提道:“我助你們脫困,同樣的我也希望二位能夠助我黎族擺脫西蘭蠻國的鉗制。”
楊英俊恍然,又有點不好意思道:“世子,不是我們不想幫忙,實在是我們現在的情況,也是泥菩薩過江……”
“我知道現在貴國南北兩朝正打內仗,被西蘭國趁虛而入,倘若此時益州侯帶兵攻打西蘭國,又得我們黎族相助,相信也可解蘇州之困。”
楊英俊急忙道:“蘇州城被攻破了嗎?”
辛默提道:“據我所知,只是遭圍困,未被攻破。不過在下有一事不明,北帝失蹤,為何北朝不見任何異動?就連攻打鎮南王的盟軍,都未曾瓦解。難不成,北朝的臣民還不知,他們的皇上是遭了西蘭國的刺殺?”
姬胤嶸幽幽地看向楊英俊,楊英俊迴避著他的目光,汗顏道:“這個……我們也不是特別清楚……不過世子你放心,等我們見著了益州侯,自然會讓他出兵攻打西蘭國,到時請黎族大開方便之門,我朝願與貴族締結友好。”
辛默提斜了身後默不作聲的姬胤嶸一眼,忽然笑了:“南王后與北帝這般同心協力患難與共,看來貴國統一之日不遠矣。”
“……”楊英俊苦逼地想,你特麼就不能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有了黎族世子的幫忙,他們很順利地擺脫了黎族勇士的追蹤,離開了黎族疆土。天亮時他們與辛默提在邊境作別,之後進入了森林。
“我們是不是應該留一匹馬給辛默提?不然他怎麼回去?”
“他是黎族世子,自然有人送他回去,你這般擔心他做什麼?”
楊英俊回以白眼,道:“好歹人家幫了大忙,我關心一下都不行啊?”
姬胤嶸冷冷道:“有那個閒心怎麼不多關心關心我們自己?”
楊英俊這才想起:“對了,紫嫣呢?”
“昨晚在碼頭等不到你,我讓她先坐船離開了,約好在益州最大的客棧會合。”
楊英俊挑了下眉,調侃道:“看不出來啊,你居然會回去救我,還以為你早帶著紫嫣遠走高飛了呢!”
姬胤嶸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嗤笑道:“我不是你夫君嗎?擔心你難道不是理所當然?”
“……”
楊英俊頭皮發麻,不敢吱聲,假裝被森林裡的景色吸引,在那裡左顧右盼。
姬胤嶸瞥她一眼,道:“你難道沒什麼話要說?”
楊英俊忽然停下來,道:“不如我們休息一下?”
姬胤嶸正要發作,可見她面容憔悴,眼神疲倦,想起她經歷了驚心動魄的一晚還連夜趕路,火氣一下子發不出來了,半晌才道:“那就休息一會兒吧。”
楊英俊意外於他的好講話,不過也沒多想,他現在的腦袋完全是空的,一陣蓋過一陣的強烈睡意讓他的大腦根本無法思考。所以一聽姬胤嶸說休息,立刻從馬上下來,太過心急又加上疲憊,沒踩穩馬鐙,四仰八叉地跌下馬去。
“小心!”姬胤嶸驚呼一聲,慌忙下馬前去攙扶,“你沒事吧?”
楊英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姬胤嶸臉都白了:“喂,醒醒,你……”
“呼……”細微的打呼聲從她口鼻裡突兀地冒出來。
姬胤嶸怔了怔,才意識到她不過是睡著了,湧上心頭的驚恐才一點點散去,四肢卻依舊冰涼,心有餘悸。看著她睡得無知無覺的臉,一時哭笑不得。
真是奇怪的人……
我究竟該不該信你?
為何騙我說我是鎮南王?你究竟有何目的?真想再把你關起來好好逼供一番,可是一想到危難時刻你說要與我生死與共,我就怎麼也……無法狠心……
姬胤嶸無奈地長嘆一聲,將臂彎裡熟睡的人打橫抱起,找了塊平坦的空地放下。放馬吃草後,又重新回到她身邊坐下,低頭盯著她看了好半天,伸手將她的頭輕輕托起,放在自己腿上。又脫下外衣,蓋在她身上。
楊英俊動了動,咂咂嘴,又昏睡過去了。
怎能如此毫不設防……
姬胤嶸眸色一沉,情不自禁地伸手輕觸她的面頰,眼神溫柔得彷彿要滴出水來。
星星點點的光碎落臉上,斑駁一地。
風一吹,綠浪翻滾,落英繽紛。
一片落葉飄到臉上,微癢,楊英俊猛然驚醒,睜眼,正對上姬胤嶸黑如點漆、脈脈含情的眼眸,不禁一怔。
“醒了?”喑啞含笑的聲音。
楊英俊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躺在姬胤嶸腿上睡著了,登時變了臉色,坐起身子,吶吶道:“啊……我怎麼睡著了?”
“許是太累了。”姬胤嶸伸手過來,自然而親暱地將她散落耳際的碎髮撩到耳後。
楊英俊頓時僵住,驚恐地瞪著他。姬胤嶸回以一笑,無比溫柔。
“……”
錯覺嗎?這人怎麼越發奇怪了?有什麼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發生了嗎?
姬胤嶸站起身,朝坐在地上發呆的他伸出手,溫柔道:“再不出發,天又要黑了。”
楊英俊無視他的手,自個兒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道:“聽辛默提的意思,我們抵達益州前豈不是要一直風餐露宿?”
姬胤嶸看了眼自己被晾著的手,默默放下,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楊英俊看一眼他身上的包袱,道:“我的行李呢?”
“留在船上,此時怕是已經和紫嫣抵達益州了。”
楊英俊愣住:“那這兩日我們吃什麼?”
姬胤嶸不甚在意地一笑:“放心,終歸不會餓著你。”
楊英俊狐疑地盯著他,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可那人言笑晏晏,眉宇溫柔,竟是什麼都看不出來。不應該啊,這人心機深沉疑心病又重,既然已知自己騙了他,怎麼又跟沒事人似的?
姬胤嶸眉尾一挑,笑意更甚:“怎麼了?”
“……啊,沒事。”既然他不問,楊英俊自然也不會主動提起。
“餓了?”
楊英俊摸摸肚皮,老實點頭:“有點。”四下張望,看來這兩天是要啃樹皮了,運氣好點還能遇到野果什麼的。
“那就吃點東西再上路吧。”姬胤嶸說著,彎腰從地上撿了幾塊石子。
“……”楊英俊目光幽幽地看他,“吃石頭?”他寧願啃樹皮。
姬胤嶸愣了下,失笑:“自然不是。深秋時節,多的是飛禽走獸在林裡覓食,準備過冬。”
楊英俊微訝:“打獵啊?我們什麼工具都沒有啊!”就連劍,臨別時也還了辛默提。
姬胤嶸掂著手中石子,頗神秘地笑笑:“打獵也不是非要弓箭才行。”
想起他在船上用玉扳指將假扮船家的刺客打落水中,楊英俊眼睛頓時一亮:“哎呀,忘了你有副好身手。”
得她誇讚,姬胤嶸不禁笑得更歡:“走吧。”
輕手輕腳地在密林裡梭巡,楊英俊眼尖,發現躲在草叢裡的野山雞,立刻回頭低聲招呼姬胤嶸:“這裡,這裡!”
姬胤嶸不動聲色地靠過去,與他擠在樹後探頭探腦。
楊英俊指了指前方,姬胤嶸自然也看到了,卻不急於出手,觀察一陣,瞄準時機,手中石子如子彈般飛射而出,正中獵物。
“Yes!”楊英俊激動地歡呼一聲。
姬胤嶸見她歡喜,面上不由也有了笑容。
楊英俊拍他的肩,道:“你這一手好啊,教教我唄!”
姬胤嶸朝獵物走去,語氣有幾分戲謔:“真想學?”
楊英俊緊跟著他,聞言用力點頭:“當然!”
姬胤嶸回頭衝她一笑:“你想跟我學的東西還真不少呢,何不拜我為師?”
楊英俊嘻嘻笑著纏上去,用胳膊撞他:“別小氣嘛!”
姬胤嶸一手拎起山雞,往她懷裡丟:“你來處理。”
楊英俊七手八腳地接了,抬頭見他一臉促狹的笑,知他在等著看自己笑話,便揚了眉,一本正經地問他:“你想怎麼吃?烤的還是燜的?”
姬胤嶸笑容凝滯。
楊英俊咧嘴一笑,好不得意。開玩笑,自打年少就拉扯妹妹長大,殺雞殺魚這種事哪裡難得住他,切!
然後他猛然想起,沒有工具怎麼殺雞?難道生啃?笑意就僵住了。
姬胤嶸“噗”地笑出聲,從靴子裡抽出一把銀鞘匕首,在她面前晃:“哎呀,只聽過殺雞焉用牛刀,倒從未見過殺雞焉用刀的。”
“……”楊英俊劈手奪了匕首,抽出一看,寒氣逼人,臉色微變:“狼族的血刃匕首!”
姬胤嶸觀察她的臉色:“一直藏在皂靴內襯,怎麼?你認得?”
記得冀王也有一把,後來被榮俞佳偷了去了。楊英俊細細摩挲銀鞘上的紋路,道:“這是北漠狼族的血刃匕首,削鐵如泥,殺人時其身可飲血,所以常聞血腥濃郁,卻不見一絲血滴。”
姬胤嶸喃喃道:“竟是這樣的好東西……”
楊英俊眸光一閃,笑了起來:“用以殺雞,確是好東西。”
姬胤嶸愣了下,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