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雞,拔毛,剝皮,整個過程楊英俊都面不改色。
姬胤嶸看得暗暗唏噓,忍不住道:“怎麼看你手法熟稔得很?”
“沒辦法,一家之主嘛。”自己又當爹又當媽的把妹妹拉扯大,自然什麼都要會一點,生活所迫啊!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淚。
“一家之主?”姬胤嶸愣了下,冷笑:“難道不是我嗎?”
“……”
楊英俊“啊哈哈”誇張地乾笑兩聲,道:“教你怎麼做叫花雞怎樣?保證是你沒吃過的人間美味。”
姬胤嶸似笑非笑地挑眉:“好啊。”
既然她不打算解釋,他也沒必要急著拆穿,終歸……夫妻相稱,也不是什麼壞事。
用樹葉把雞裹了,埋土裡,往上壘了土窯,往窯裡塞了樹枝,用火摺子點上,就這麼悶著燒了小半個時辰,再把雞挖出來,登時香味撲鼻。
姬胤嶸也不禁食指大動:“好香!”
“沒騙你吧?這可是我的拿手絕活。”小時候在鄉下,沒少跟左鄰右舍的熊孩子們這麼折騰。楊英俊聞著香味,垂涎欲滴,心急地伸手去剝裹著雞的樹葉,給燙得縮回手。
“如何?燙著了?”姬胤嶸拉過她的手,細細檢視她的手指,眉頭皺得緊緊的,“怎麼這麼不小心?不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嗎?”
楊英俊覺得彆扭,把手抽回來,隨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道:“沒事兒,哪那麼嬌貴,又不是……”“女孩子”三個字到了嘴邊,又默默吞回去了。他現在確實就是“女孩子”。
姬胤嶸道:“我來吧。”伸手去剝了樹葉,露出裡面烤得黃澄澄的雞肉。
楊英俊道:“這是條件限制,要是有黑胡椒啊蜜糖啊之類的調料,就更美味了!”
姬胤嶸看她一眼,裝作隨意地:“等回去再給我做吧。”
“好啊!”楊英俊滿口答應的時候,並沒有多想。
姬胤嶸抿唇一笑,笑意在他眼底如漣漪般圈圈擴散,將瞳色洗得黑亮。
“匕首給我一下。”
“做什麼?”
“我將雞肉片下來給你吃。”
“……”
楊英俊白了他一眼,伸手就扯下一隻雞腿,對目瞪口呆的姬胤嶸得意洋洋地笑:“手撕雞手撕雞,顧名思義,就是要手撕才好吃。那,給你!”不由分說就把雞腿塞天子嘴裡。
姬胤嶸:“……”
楊英俊撕下另一隻雞腿,放在鼻下聞了聞,張嘴就咬了一大口。姬胤嶸拿下塞了一嘴的雞腿,怔怔地看她,幾分驚訝幾分好奇。
楊英俊瞪他一眼,道:“看什麼啊?吃啊你!這荒郊野外的沒必要裝斯文,反正也沒人看見,用不著顧及形象。”
她的吃相雖然豪邁不羈,可正因這份豪邁不羈,讓看的人更加食指大動。姬胤嶸無聲地笑了笑,拋開那些個浸淫多年,早在骨子裡根深蒂的繁文縟節,學著那特立獨行的女子撕咬起雞肉來。
嗯,果然很美味。
風穿林而過,送來混合泥草味的清新空氣。
彷彿間覺得如釋重負,從未有過的自在感覺。
好舒服。
側頭看身邊吃得津津有味的女子,有什麼軟化了他的心。姬胤嶸垂眸一笑,禁不住想,這樣的日子,也挺好的。
突然,林子裡有微妙的異動。
拴在樹邊吃草的馬忽然躁動不安地嘶叫起來,意圖掙脫韁繩。
姬胤嶸一下子警覺起來:“噓!”
楊英俊愣愣抬頭:“怎麼了?”
姬胤嶸指了指傳來輕微響動的叢林,用眼神示意楊英俊躲到樹後。然後不動聲色地拿起放在一旁的血刃匕首,緩緩站起身。
楊英俊緊張地藏身樹後,心想該不會是追兵吧?轉念一想,不對啊,如果是追兵,肯定有馬蹄聲。可不是追兵的話又會是……
一雙銅鈴大的貓眼探出草叢,綠幽幽地直勾勾地看來。
……什麼……鬼……
楊英俊倒抽口氣,全身的血液逆流,整個人僵立不得動憚。
媽呀!老虎啊——!!
姬胤嶸的臉色也變了,他站著沒動,嘴巴一張一翕,發出只有楊英俊能聽到的聲音:“別亂動!”
楊英俊想哭,大哥,那也要我動得了才行啊!
“聽我說,”姬胤嶸聲音嘶啞,估計也是緊張到極點,“我數到三,你把手裡的山雞扔給它,如果它肯吃,我們就趁機解開韁繩騎馬離開。記住,儘量不要發出聲響,千萬,千萬不要背轉過身。”
楊英俊神經緊繃,腦子一片空白,聞言只是僵硬地點頭。
“一……”
楊英俊心跳加速。
“二……”
呼吸急促起來。
“三!”
楊英俊立刻跟扔炸彈似的把手裡拿著的雞身扔向老虎,力度沒控制好,剛巧砸在老虎臉上,老虎驚得一跳,仰頭一聲怒吼,如巨雷炸山。
“……”
“沉住氣!”姬胤嶸低吼道。
楊英俊原本想轉身撒開腿跑的,聽他這麼說,只能強壓下恐懼,生生地定住腳。
老虎警惕地俯視著姬胤嶸,姬胤嶸同樣兇狠地瞪著他,手裡的匕首在陽光下閃動著鋒芒。
……瘋了嗎?他以為自己是武松啊?!
就在絕望時,老虎估計是讓烤雞肉的香味吸引,回頭去看扔在草叢邊吃了一半的野山雞,然後湊過去嗅了嗅,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
姬胤嶸幾乎是用氣流說話:“解開韁繩。”他站在那裡紋絲未動,一直如臨大敵地盯著老虎的一舉一動。
楊英俊解繩子的手都在顫抖,半天沒解開,急得滿頭大汗。
姬胤嶸忽然輕輕地說了句:“有我在,沒事的。”
心頭一震,楊英俊看過去,忽覺姬胤嶸的背影如天神般高大,心下一定,豪氣頓生,他媽的,死就死吧!男子漢大丈夫,怎麼也不能認了慫。
利落地解開韁繩,安撫地摸摸躁動不安的馬,壓低嗓子對姬胤嶸道:“還看個毛,走了!”
姬胤嶸沒回頭,右手朝後伸過來。
楊英俊立刻把一匹馬的韁繩塞他手裡。
“你上馬先走,我隨後就來。”
怎麼又是這一句,他姬胤嶸不是把命看得比什麼都重嗎?怎麼失憶後立刻成了捨生取義的三好青年?楊英俊心裡一團亂,在大腦想明白前嘴巴已自動自發地回絕:“不行!”
“聽話!”姬胤嶸也急了,“再拖下去,我們都得死在這!快上馬!”
楊英俊看了在那裡吃雞的老虎一眼,把牙一咬,道:“好!你若沒追來,我就回來找你!要死一起死,總不能老是你當英雄我當狗熊!”
姬胤嶸笑了,胸口滾燙。要不是時機不對,他真想抱住她狠狠親吻。
楊英俊翻身上了馬,這邊的動靜引起老虎的注意,那雙綠眼睛幽幽地看過來。
“走!”姬胤嶸用力擊打馬屁股,那馬發出一聲嘶鳴,發足狂奔。
老虎縱身躍起,姬胤嶸手中匕首擲出,直直插入老虎身軀,老虎痛得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叫,身子扭動了一下,回頭朝襲擊它的姬胤嶸撲去。
“姬胤嶸——”楊英俊驚得大叫一聲,想讓馬停下來,可根本無能為力,身不由己地被馬帶著奔出老遠,很快連那搏殺的一人一獸都看不見了。
“停下來!停啊!”用力拉扯韁繩,可身下的馬卻不聽使喚。
“媽的!”楊英俊腦子裡一團亂,心臟撕裂般痛苦。不行,不能就這樣丟下那傢伙獨自逃走,那傢伙可是為了他才返回黎族首府的,他不能這樣沒義氣。
解下腰帶,往馬脖子上一套,用力一勒,馬嘶鳴一聲,前蹄離地,仰天立起,楊英俊“骨碌碌”一下子從馬背上摔了下去,腿上傳來一陣劇痛。
“嘶……媽的……”灰頭土臉地爬起來,轉頭見馬停下了,登時高興起來,顧不上檢視腿上的傷,爬到馬前,抓了韁繩站起來,安撫地摸摸馬背,拍拍馬頭,抱住馬脖子死活掙扎著騎了上去。
“駕!”調轉馬頭,往來路奔去。
老虎已經不見蹤影,只姬胤嶸孤零零地背靠著樹坐在地上,腦袋低垂,血刃匕首扔在腳邊。
“姬胤嶸!”看到他沒事,楊英俊心中大石方定,忙勒住馬,下馬時忘了右腿有傷,一踩馬鐙,劇痛襲來,倒頭就栽在地上。
“媽的……真倒黴……”吐出一嘴的泥土,楊英俊幾乎是爬著來到姬胤嶸邊,“姬胤嶸,姬胤嶸……”
姬胤嶸一直保持著低頭的坐姿,毫無動靜。
楊英俊終於察覺出不對勁,臉色逐漸泛白,嘴角顫抖起來:“姬……胤嶸……”伸手輕推他的肩,那人就軟綿綿地倒下了,白衣上染了大片的血跡,一如他金紙般毫無血色的臉上那幾道血淋淋的抓痕,觸目驚心。
“姬胤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