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瞿曇耶穌般降臨,楊英俊差點喜極而泣:“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老曇,你要不出現的話明年清明重陽就要給我們集體燒香了!”
瞿曇看著她,無甚表情:“老曇是誰?”
楊英俊:“……”
瞿曇對震驚的蒙賀娜莎視而不見,徑自繞過她走向倒在地上沒了半條命的辛默提,居高臨下俯視著他,一語不發,辛默提卻倍感壓力。
“額,瞿兄,這麼巧?”辛默提幹笑。
瞿曇淡淡道:“盜取我的衣物,好玩嗎?”
“……”辛默提臉一紅,忽然按住自己的胸口,露出痛苦的神色:“哎呀呀,好痛啊,我是不是受了內傷?哎呀……”
楊英俊看得無語。拜託,剛才演瞿曇演的那麼像,怎麼現在演得這麼假?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是裝的好嗎大哥?
豈料瞿曇卻看不出來,蹲下身去伸手按他的胸口,神色緊繃:“哪裡痛?”
辛默提也不說,就一個勁在那裡“唉喲唉喲”地亂叫。
楊英俊恨不能過去踹他一腳。
“孩兒……”蒙賀娜莎囈語般叫著,望著瞿曇的眼神既震驚又悲哀,眼淚搖搖欲墜。
楊英俊給她嚇了一跳:“喂,你別又想故技重施啊?這次真是瞿曇……”
“我知道,”蒙賀娜莎輕聲道:“我知道……”
這回換楊英俊愣住:“你怎麼知道?”
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蒙賀娜莎已泣不成聲:“他與他的父親如此相像,又豈會有假?孩兒,我的孩兒……”
瞿曇扶起辛默提,回頭淡淡看著老淚的蒙賀娜莎,眸光清澈,不見一絲困擾:“你認錯人了。”
蒙賀娜莎激動地朝他走近一步,捂著胸口道:“我絕不會認錯的!孩子,我是你孃親啊……”
瞿曇淡淡道:“我是孤兒,並無父母。再者,以姑娘的年紀,似乎不大可能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兒子。”
蒙賀娜莎面部一僵,眼中悲哀更甚。
此情此景,楊英俊居然有些同情她,忍不住替她辯解:“額……那是因為她練了……”
蒙賀娜莎忽然衝他吼道:“住口!”
楊英俊嚇了一跳,心想:我勒個去,老子難得想以德報怨,你居然還不領情!?他完全沒想過蒙賀娜莎身為人母,是寧可母子不相認,也不願讓親生兒子知道自己在修煉那樣難以啟齒的武功。
瞿曇疏離的目光淡淡地掃過姬胤嶸和楊英俊的臉,道:“你們的恩怨與辛默提無關。”
辛默提急道:“你別這麼說,我是自願……”
瞿曇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辛默提便不敢繼續說了。
姬胤嶸歉意地笑了:“實在抱歉的很,今日是朕考慮不周,連累了辛默提世子,在此賠罪了。”
辛默提反而不好意思了:“沒關係……”
“是麼?”瞿曇的目光遙遙望向從容冷靜的姬胤嶸,“你一開始,不就是想利用他,引我至此嗎?”
“……”
這話說得平淡,卻如同一公斤的炸藥,將表面的友好和善炸了個乾淨。
楊英俊和辛默提皆是目瞪口呆。
姬胤嶸面不改色,笑容依舊溫潤:“瞿兄何出此言?”
瞿曇道:“以他的智慧,又怎會想到要來盜取我的衣裳?”
辛默提:“……”
“你向來心思縝密,自然料到唯有這麼做,才能引我出山。”瞿曇眼底的溫度一點一點消失了,只餘一片深黑,“倘若我沒有尾隨他至此,方才你是否打算眼睜睜看他死?”
姬胤嶸垂眸一笑,道:“瞿兄多心了。”
瞿曇不欲爭辯,側頭看身邊呆若木雞的辛默提:“走。”
姬胤嶸忽然道:“瞿兄難道就不好奇這位自稱是你孃親的人究竟是誰嗎?”
蒙賀娜莎眼含熱淚望著不曾多看她一眼的瞿曇。
瞿曇道:“與我無關。”
蒙賀娜莎一下子捂住嘴,看上去心痛已極。
辛默提不忍心,小聲道:“瞿兄,她好像真的是你生母,你要不要……”
瞿曇一眼斜過去:“胸口不痛了?”
“……”辛默提立刻捂著胸口齜牙咧嘴:“哎喲哎喲,痛啊……”
“瞿神醫!”楊英俊飛奔過去攔住他們,滿面焦急:“瞿神醫,我正想去斷情崖找你的,我……”
“會駕車嗎?”瞿曇沒由來問了句。
楊英俊愣了下,遲疑道:“……會?”
瞿曇朝辛默提示意:“上去。”
辛默提埋頭鑽進馬車裡,瞿曇也跟著上了馬車,楊英俊一臉呆滯:“額……瞿神醫?”
瞿曇頭也不回道:“不是要去斷情崖?還不走?”
楊英俊眼睛一亮,笑得那叫一個諂媚:“來嘞!”
朝馬車走了兩步,忽然想起好像還有什麼事沒擺平,不由回頭看,目光筆直地與姬胤嶸對上。姬胤嶸微微一笑,春風般和煦。
楊英俊的腳灌了鉛般無法挪動半分。
就這樣走嗎?就這樣留下姬胤嶸獨自面對蒙賀娜莎?
車簾子掀起了一角,瞿曇不悅的目光傳來。
楊英俊生怕他反悔,不敢再耽擱,扭頭跳上車轅,猶豫了下,還是用力一拽韁繩:“駕!”
包圍馬車的黑衣人回頭看姬胤嶸,姬胤嶸輕輕抬了下手,她們便把路讓開了。
車軲轆聲遠去,姬胤嶸抬頭望一眼灰藍的天,微弱的陽光將他的眼波切割成好幾片,粼粼水光閃動。他很快收回視線,望向同樣用目光追隨馬車遠去的蒙賀娜莎,眼中水光結冰,唇角笑意不變:“不能幫你們母子相認,真是可惜。”
蒙賀娜莎回頭兇狠地瞪他:“好個陰險毒辣的中原皇帝!你本計劃著要我們母子相殘吧!?”
姬胤嶸笑容加深:“不愧是母子,同樣多心。”
蒙賀娜莎雙目赤紅,一頭青絲無風自動,全身真氣流竄。
“姬胤嶸,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馬車已驅出老遠,回頭望也只看得見蒼蒼橫翠微。楊英俊覺得心神不寧,雖然一直暗示自己姬胤嶸自己搞得定,他心機那麼重肯定想好萬全之策對付蒙賀娜莎,可是心底深處還是有個聲音一直冒出來:萬一沒有呢?萬一利用辛默提引瞿曇前來對付蒙賀娜莎就是他全部的計劃呢?
“死”字在腦中閃現時,楊英俊猛地勒住韁繩。
“哎呀!”馬車裡傳出碰撞聲,辛默提打起簾子探出頭來:“怎麼了……”
楊英俊七手八腳地解下雙頭馬車中的其中一匹馬,翻身上了馬背,回頭對目瞪口呆的辛默提和冷眼旁觀的瞿曇道:“二位先行一步,我很快回來找你們。”說完,已策馬飛奔而去。
辛默提焦急地看向面無表情的瞿曇:“瞿兄,回去幫幫他們吧!”
瞿曇望著楊英俊遠去的背影,道:“為何?”
“什麼為何啊?你有沒有想過,倘若那個人真的是你生母,那你是希望她殺死武昭帝和南王后?還是希望他們兩人聯手殺死她啊?”
瞿曇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怔忪。
初冬的風聲蕭瑟,野地多枯木。
空氣裡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郁,護在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姬胤嶸高居於馬背上,淡漠地俯視著眼前廝殺的戰場。眼前的刀光劍影,血流成河在他眼中,就好像無聲的皮影戲,掀不起一絲波瀾。反而是天上以極慢速度緩緩移動的鉛雲,和偶爾飛過的小鳥,讓他看得出神。
她就這麼走了。
如天上的雲,如飛翔的鳥,終於自由了。
無憂無慮,自由自在,這就是她所企盼的吧……
“主子!此地不宜久留,您還是回城中躲一躲吧!”
“……”
“主子?”
姬胤嶸眨了下眼,機械地轉過頭去,這才注意到無影正用一雙充滿焦慮的眸子看著他。
眼前的戰場已淪為修羅場,蒙賀娜莎顯然已經殺紅了眼,他帶來的一隊益州城精兵,以及鳳華門的人,已經死傷過半。
“主子!”
姬胤嶸略一勾唇,灑脫不羈的模樣:“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主子?”
姬胤嶸的手搭在腰間,“鏘”地一聲拔出劍來。劍身漆黑,通體流光,正是烏茲寶劍。
無影驟然變色:“主子,不可!”
蒙賀娜莎察覺到異常凜然逼人的劍氣,猛然回頭,看到姬胤嶸拿著的烏茲劍後,面上怒意更甚:“我西蘭國的烏茲劍,怎能落入賊人之手!?”
姬胤嶸拍馬上前,笑得慵懶:“莫說烏茲劍,整個西蘭國,很快都會歸入我姬朝版圖!”
蒙賀娜莎面色突變,狂吼一聲,一掌拍出,眼前一排的益州精兵紛紛倒下。她一個旋身飛起,以眾士兵的肩膀為人梯,足尖輕點,直撲姬胤嶸。無影慌忙挺身護主,可她這樣的高手,卻實非蒙賀娜莎的對手。一招‘天女斷玉’,輕而易舉地折斷了無影的胳膊,縱身一踢,無影就如破布般落到遠處。
姬胤嶸眸色一沉,正準備迎敵,忽聽馬蹄聲由遠而近,一熟悉的聲音高喊:“瞿曇他媽,手下留情——”
是她!
姬胤嶸的心狂跳起來,可是眼睛依然死死盯著眼前的蒙賀娜莎,趁著蒙賀娜莎分心,手中烏茲劍一轉,霍然出手,直直刺向對方的心臟。
蒙賀娜莎處變不驚,雲袖翻飛,如靈蛇般迅速纏住烏茲劍,另一隻手蓄力一擊,正中姬胤嶸的肩膀,姬胤嶸從馬背上跌了下去。
匆忙趕到的楊英俊正巧看到這一幕,腦中“轟”地一下,用力一咬牙,縱馬直衝過去,手伸進腰間掛著的布袋,對著蒙賀娜莎吼了聲:“看我的楊門毒粉!”
蒙賀娜莎一聽,轉頭見楊英俊真的朝她撒過來一把東西,本能地抬手格擋,感覺沒有任何異狀,放下袖子一看,撒在身上的哪是什麼毒粉,不過是捏碎了的乾糧。再轉頭,只看見楊英俊和姬胤嶸兩人一騎策馬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