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
以願寧為首的眾人皆是一愣,他曾料定,瞭解重泠如嫻兒,她絕對會利用雲的口吻來點醒他,牽制他。
可現下這情勢他也看不懂了。
“你可曾為自己活過一次啊?”雲犀利地問著。
重泠死灰一般的眼眸突然閃爍了一下,他不敢相信眼前質問著他的人,是那個默默守護自己的嫻兒。
他想起自己被追殺墜崖的時候,心裡唯一的念頭,是問清閣主自己的地位,然後為自己好好地活一場。
可偏偏他遇上了雲。
他活著的意義,再次寄託在別人的身上。
“可是雲消失了,意義也消失了。”重泠依然無法說服自己。
那年她手紋的輪廓,至今停留在他的唇邊。
那年她鑽進他懷裡的溫暖,至今彌留在他的臂彎裡。
那年她攀上懸崖逆著晨曦的剪影,至今定格在他的眼中。
那年她挑水時的背影,浣衣時的回眸,至今鐫刻在他的腦海裡。
那年糖葫蘆的甜味,至今渙散在他的舌尖。
看,他的嘴唇,他的臂彎,他的眼睛,他的腦海,他的舌尖,都替他記著她的一絲一毫。
她是他心裡至高無上的存在。
“先生,你要去哪裡?”
重泠已經邁開了腳步,朝著那片亂子草橫生的山崖。
嫻兒默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屋內的眾人唏噓一聲,也跟了上去。
夜路漆黑一片,甚是難行,嫻兒跟在重泠的身後,薄紗裙不甚被路旁的荊棘勾破,露出潔白的小腿。
重泠沒有回頭,徑自來到了山崖邊。
沐恩等人依然只能躲在不遠處的森林邊靜觀其變。
這裡光線似乎明亮了一點,天空呈現漸變的一圈藍色。
重泠拿出那塊半月玉佩,吻了又吻,極盡溫柔。片刻,他問:“嫻兒難道要送我走嗎?”
嫻兒停在了他的身後,不再多邁出一步。
“不,先生去哪裡,嫻兒便追到哪裡。”
“不,你不會,那些孩子是你帶回來的,你必須為他們負責。”
“先生若是不在意我,我便也捨棄他們,算來都是一個性質。”
重泠心頭如遭重創,嫻兒好久不曾像今天這般,冷靜而傲然。
他還記得上一次她這樣,是在拜師時,在拒絕喚他為師父而無聲鬥爭時。
雲站在他們之中,輕輕揮手,粉黛亂子草便在夜色裡散發出一片驚世的粉色螢火。
“我從來不想用自己的意願來威脅你束縛你,但是先生這一生真的活明白了嗎?如果您要選擇糊塗地死去,那麼嫻兒選擇清醒地追隨。我們互相不要干涉對方的意願好嗎?”
為了達成聖靈的願望,而刻意設計留住重泠的願寧此刻突然對嫻兒有了新的看待,他的理性謀劃有時誠然不如情感流水般的磨礪。
重泠腦子裡一片混沌,“嫻兒,我……”
他愛雲,併為了她,可以忽略自我,可是人們卻覺得他在失去她後應該擁有自我。
那麼他自己呢?彷彿有一刻是想要為自我活一次的。
他有喜歡的事情,或者說習慣的事情。他喜歡彈琴,不知不覺間也習慣了教人彈琴。
嫻兒彷彿釋然了很多,“先生,做你想做的事情,不用顧忌我。”
你這一生,太苦了。
生而為琴奴,無意識地殺戮,滿手的鮮血,麻木,冷漠。
後來,你又成為了情奴,十年行屍走肉。
而今,我放手了,你便自由了。
重泠久久地凝視著在一片粉色光輝裡顯得不太真實的嫻兒,唇角隱隱浮現一抹弧度,眼中彷彿積蓄了一整個夏天的雨水。
“好,我留下來,治好自己的雙手。”
雲的眼眶溫熱,眾人陪在她身後皆是脊骨一僵。
嫻兒微笑,淡然地問:“先生要這麼選,是因為自己想還是因為我想?”
重泠看著不停往天空升入的粉色星點,落下淚來,“都有吧。”
雲抬了抬手,一顆粉色的星搖搖晃晃地騙到重泠的臉上,它燃盡光芒,生出的熱度將他的淚水消融了。
那一刻她彷彿感到是自己的指尖觸碰到她的眼角。
收回手,她說:“真好,無憾了。”
少年們早已淚流滿面。
隨著聖靈的執念破解,雲的臉漸漸地破碎,透明,粉色的裂紋閃耀著霞光。
“雲姐姐這是怎麼了?”泣不成聲的蘇米米緊張地問著。
白狄隱告訴她,“塵世的願望一了,她就會晶體化,成為聖靈石。”
“聖靈石就是便是用來修補冥珠的最佳材料,仿若女媧的五彩石。”
雲的晶體最終落在了蘇米米的手中,眾人抬頭,只剩下漫天飛舞的粉黛亂子草中兩兩相望的重泠和嫻兒。
那個長髮及膝的仙女,早已如夢幻泡影一般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