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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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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既白,薄霧漸淡。二芙領著十幾個宮人走進了寢殿,每人手中都端著細木雕花的托盤。

正紅色攀著金線鳳凰的如意錦繡紋宮裝,寬邊刺著祥雲紋的孔雀翎錦帶,白玉並蒂蓮的鏤刻玉珏。衣裳層層疊疊,飾物精緻華美。

二芙將床榻上的人扶起來,華麗繁複的衣飾一樣樣的穿戴上。

江起雲錦衣華服,一身紅色更襯得臉色蒼白。一番折騰,虛汗陣陣,乏力倦怠。

二芙看他體力不支,便想扶著他躺下。江起雲搖了搖頭,柔聲拒絕,“衣服壓皺了不好,扶我到軟榻上坐會兒吧。”

王太醫拎著藥箱走進來,看到江起雲如此盛裝,驚訝道:“呦,今兒這是怎麼了?穿的這樣隆重。”

江起雲頷首淡笑,“今日是五月十九,我孩子的生辰。”

“嗯,我還當你病傻了,原來還記得太子的生辰。”王太醫捏著他的腕子把脈,還不忘了調笑。

“那麼大年紀了,淨知道打趣人,你也是做長輩的,可有給我兒子準備賀禮?”江起雲儼然已經將王太醫當成了家人。

“我老人家是醫者,也沒什麼好東西,這是千年蓮子心調製的藥丸,可解百毒。”王太醫收了脈枕,從袖中掏出了一個琉璃瓶,塞到了江起雲手中,“從醫數十年,也只製出了這兩顆,你替太子收好。”

“不可,如此珍貴之物,太子不能收。”江起雲將那琉璃瓶又推了回去。

“磨嘰什麼?給你兒子的又不是給你的!”王太醫皺眉,蹲下來掀開他的衣襬,捋起褲腳露出了裹著紗布的腳踝。

江起雲被他嗆了一句,也就不再推辭,將小瓶子交給芙兮,吩咐她放好。

王太醫拆開腳踝上的紗布,經過兩個月的醫治,當初傷痕累累深可見骨的口子已經癒合,剩下了些斑駁交錯的疤痕。

“芙兮啊,給你們主子把鞋襪穿好,快點。”王太醫匆忙放下江起雲的褲腳,招呼著兩個宮女趕快過來。

芙兮捧著鞋襪上前,俯身彎腰握住了江起雲的腳,眼睛看到腳踝處,不禁一愣。

王太醫看了她一眼,微微搖了搖頭,隨即拎起藥箱離開了交泰殿。

“主子,時辰快到了,咱們梳頭束髮吧。”芙兮幫江起雲穿好鞋襪,喚芙玉過來攙著他坐在了菱花鏡前。

江起雲木然的坐在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驚覺恍如隔世。

雲一緺,玉一梭,三千青絲盈一握。鳳凰紫金冠高高挽起,髮尾柔順的垂落在腰間。

芙兮拿起一方如意麒麟紋的抹額,正欲系在他額前。

江起雲一把將那抹額扯過來,扔在了菱花鏡面上。

“主子!”芙兮嚇了一跳,她從未見過江起雲這樣。

“出去!全都出去!”江起雲一揮袖子,把裝著各式抹額的錦盒砸在了地上。

二芙不敢逆了他的意,趕緊領著宮人退了出去,慌慌張張的跑去找齊朗。

一陣風破窗而入,吹動著明黃色宮紗浮動。空曠的寢殿裡,江起雲緩緩拿起桌上的雕花小鏡,手指撫上了自己的眉心。

一塊泛白的疤痕,觸目驚心。

“啊——”江起雲一聲嘶喊,扔掉了手中的鏡子,將桌上的東西悉數揮到了地上。

耶律流光曾贊他戴著抹額甚是好看,那日他被逼著拜堂,以頭戕地,彼時頭上的一方抹額也鮮血淋漓。

千結萬結解不開,此愁此恨何時了?我心我情誰能曉?

江起雲顫著身子滑落在地上,捋起衣裳露出了腳踝,眼淚控制不住的洶湧而出。

白皙纖細的腳踝,斑駁交錯的劃痕,那處刺青依舊清晰可見。

在西遼的那些日子,如何能被輕易抹去?

回宮以來的這些日日夜夜,江起雲無時無刻不在後悔與自責中度過,那些噩夢般的記憶更是如洶湧的潮水將他包圍。

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軟弱,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纏綿病榻弱不禁風的身體。

這重重心結壓的他久病不起,憔悴萬分。

齊朗衝進寢殿,奪下了江起雲手中的玉簪,雙手掐著他的肩膀,吼得歇斯底里,“江起雲!你在做什麼?你鬧夠了沒有?”

怔傯的人彷彿還未回過神來,望著齊朗的眼睛噙滿了淚水,模糊一片。

“我告訴你,你身上的每一處都是我的!你要是再敢傷害自己,我就把你生的那倆小兔崽子全都扔出去!”齊朗一手按住江起雲的肩膀,一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臉上流露著陰鷙,說的咬牙切齒。

“阿朗…我好難受…”江起雲閉上眼睛,任由淚水劃落,沾溼了衣襟,捂著自己的心口,小聲呢喃著,“對不起…我心裡好難受…”

“我知道…”齊朗哽咽,眼眶微紅。江起雲心裡難受,他的心裡何嘗不難受呢?他比他更要恨上悔上十倍百倍。

江起雲能平平安安的回來,大抵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吧。柔弱如他,毫無反抗之力,如何能與耶律流光周璇?

他所能想到的保護自己的辦法,只能是不斷的傷害自己。

“起雲,都過去了。我再也不會讓你出事了。”兩人胸口相貼,心跳交織在一起。齊朗抱緊江起雲,撫著他的頭髮,一遍遍的承諾,“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再也不會了。全都過去了。”

江起雲伏在他胸前,推拒著他的懷抱,搖著頭崩潰哭泣,“過不去了…過不去了…”

“過得去!過得去!有阿朗在,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齊朗死死地環住他的腰,將他禁錮在懷裡,與他交頸相擁,“那麼多坎兒我們都一起熬過來了,還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呢?”

“阿朗…過不去了…”江起雲顫抖的手撫上自己的額頭,“這裡過不去…”又慌亂的撩起了自己的衣襬,露出了半截腳踝,“這裡…也過不去了…我的心裡也過不去…”

江起雲悽然一笑,這些傷痕赫赫在目,整日整夜夢裡夢外的提醒著他。看到那些醜陋的傷疤,他就控制不住的崩潰,反倒是血肉模糊的傷口會讓他好受一些。

“起雲,有阿郎在呢,阿朗有辦法。”齊朗心疼的拭去他的眼淚,溫暖的雙手捧起他的臉,目光堅定如炬,“你還不相信阿朗嗎?你的夫君無所不能,沒有什麼事情是他辦不到的。”

“阿朗…”江起雲看著齊朗,眼淚落得更兇了。

“你相信我嗎?我對你承諾過的事,有沒有食言過?”齊朗攥著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用嘴唇磨蹭著他的指尖。

江起雲啜泣著搖頭,哽咽著說道:“阿朗…從不食言…”他的阿朗從來都是言出必行的,許給他的每句話都會做到。

“那這一次也相信我,好嗎?”

“好…”江起雲像小孩子一樣,乖巧的點了點頭。

“好乖。”齊朗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容,用衣袖幫他擦淚,小心翼翼的哄著他,“乖,別哭了。皇宮都要被你淹了,一會兒岳父岳母來了,還當是我欺負你,要讓大舅哥揍我了。”

江起雲停止了抽泣,聽著他的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帶著濃濃的鼻音說道:“就會胡說…誰敢揍你…”

“笑了啊?笑了就好,可不許再哭了。”齊朗也笑了,胳膊穿過江起雲的腿彎,將他打橫抱了起來,放在了菱花鏡前的紅木宮凳上。

齊朗手執一支纖細的硃筆,蘸取白玉篆花小盒裡的胭脂,在江起雲眉心點了一朵紅色的海棠。

“對鏡幽香開一朵”

“為君巧把相思鎖”

以你眉心作畫,點一朵盛放海棠。

齊朗把江起雲攬入懷中,目光灼灼。

江起雲望著齊朗轉盼多情,繾綣似水。

鏡中的二人,相視一笑。

齊朗俯身,在海棠花上落下一吻。然後半跪在江起雲跟前,溫熱的手心握住了他的腳踝,“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這裡也一樣。你只需要,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給我。”

江起雲低下頭,雙臂環上了齊朗的脖子,兩個人耳鬢廝磨。

唇齒糾纏,青絲相連。齊朗一把抱起江起雲,往前庭走去。

滿堂花翠三千,有白海棠一株。煢煢獨立,靜安一隅。

清風不散,醉了春色,似酒杯濃。

“起雲你看,當初這株海棠攔腰而折,後來它從斷處發出枝椏,如今也已枝繁葉茂,花開如錦。”

起雲你看,海棠活了。更何況人呢?

交泰殿的硃紅宮門外,立著一個身著玄色長衫的少年。

芙兮遠遠看了一眼,走上前嘆息道:“四公子請回吧。”

燕一不動不言,依舊在原地站著。

英勇的少年,在西遼救了君後,遂被江家認為義子。這是皇帝的意思。

齊朗從年少時便鍾情江起雲,他豈會看不出,燕一看江起雲的眼神,與他少年時是那麼相似。

一樣的熾熱,一樣的愛慕,一樣的貪戀。

他答應了江起雲不殺燕一,但是他必須斷了燕一的念想。

自從江起雲回宮以來,燕一每日都會在交泰殿外站很久,任二芙怎麼勸也不肯離開。

齊朗知道,但也不攔他。只管讓他在牆外站著,也不讓人告訴江起雲。

“四公子回去吧,皇上不讓主子見你,主子也不願見你。”芙兮皺眉,看他無動於衷,轉身欲回。

“芙兮姐姐,他…兄長還好嗎?”燕一看著硃紅的宮牆,望眼欲穿。

“有什麼好不好的,還不是老樣子。好些的時候能由人攙著到園子裡看看,不好的時候連床也下不得。”芙兮嘆了口氣,滿面愁容的走了。

燕一伸出手,指尖摩挲著面前的宮牆,呢喃道:“怎麼就病成這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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