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夏陌懶洋洋的倚靠在窗前的圓桌前,無聊的投擲著三顆琉璃骰子。少年僅著一件素色薄衫,三千青絲未經束縛散於身後,姿態閒雅,黑瞳靈動,面板尚帶病後的蒼白。不知是否想到了些什麼,少年眉間微蹙,似怒非怒,隱隱帶著些愁緒之意。
院內梅林在風中唰唰作響,在少年身上灑下一片破碎的陽光,安靜而美好。靳無極隱於梅林之中,靜靜的看著木窗前的美麗少年,眉宇間染上了淺淺的溫柔。
三顆琉璃骰子擲在桌上,發出叮鐺鐺的脆響,姬夏陌趴伏在桌上,纖細如美玉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的,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每當姬夏陌合上雙眸時,腦中便不斷閃現潘子龍那雙憤怒怨恨的眼睛,心中煩躁異常。
青木從門外走了進來,見到姬夏陌無精打采的模樣悄悄放輕的動作,俯身低聲請示。“公子,秦小公子來了。”
姬夏陌正心煩意亂,哪裡還有心思去跟秦焱瞎折騰,聽見請示,頭也未抬的掀了掀眼睛。“不見!”
“姬夏陌!本公子來看你了!”秦焱拎著一把破劍,趾高氣昂的進了梅園,倒挑的眉角帶著幾分張揚不馴,一副少年輕狂不知愁為何滋味的模樣。
姬夏陌揉了揉眉角,隨手將骰子扔在了桌上,轉身進了屋子。
秦焱快步跳進屋內,大大咧咧的走到桌前坐下,衝著青木揚了揚下巴。“看什麼?倒茶去啊!本公子走一路嗓子都快冒煙了。”
青木瞅了眼姬夏陌,見姬夏陌未作反應,埋頭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我說姬夏陌。”秦焱支著下巴趴在桌前,不爽的看著姬夏陌。“本公子擔心你的傷大老遠的過來一趟,你再不歡迎也不用擺著這麼一張哭喪臉吧?忒晦氣!”
姬夏陌瞥了秦焱一眼,抓起桌上的一個蘋果砸了過去。“秦小焱,你還真當這是自己家了?蹭吃蹭喝,臭不要臉!”
秦焱伸手接住迎面砸來的蘋果,嘻嘻哈哈的咬了一口。“這話說得,咱倆什麼關係?雖說不是一個孃胎裡出來的,但咱有那Xiong-Di命,這輩子命中註定了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有福可以同享,有難就算了。”
也沒在意姬夏陌漫不經心的應付,秦焱吹著杯中的熱茶,笑道“我昨個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給我爹招了個底,如今案子已破,我爹讓我代問,你何時去將軍府一聚?”
姬夏陌手下動作一頓,沉默片刻,起身走到窗前看著滿園梅林不語。
秦焱放下手中的杯子,眉頭皺起。“姬夏陌,我將軍府雖不如你丞相府,卻也不是那麼委屈你吧?你至於這麼不待見嗎?”
“秦小焱,兇手,真的是潘子龍嗎?”姬夏陌低聲輕語,面上帶著些猶豫不定。
“嗨!我以為什麼事呢!”秦焱起身走到姬夏陌身邊,沒心沒肺的拍了拍姬夏陌未受傷的肩膀。“這事有什麼好糾結的?自然是了,潘子龍不是也親口承認了嗎?”
“他是承認殺了潘子凱,可是卻對潘大人的死矢口否認。”姬夏陌轉身,目光灼灼的盯著秦焱。“而且,以潘子凱的武功,想殺死潘大人要比殺死潘子凱簡單得多,可是潘大人的身上的致命傷,同潘子凱身上傷相比,那明顯是兩個人的手法。”
看著姬夏陌皺緊的眉頭,秦焱聳了聳肩。“說來說去,你就是覺得潘子龍無罪。”
姬夏陌搖頭“不是無罪,而是我懷疑除了潘子龍,還有一個兇手。”
“你就算懷疑也沒用了,潘子龍和他那個書童已經被判凌遲,明日便會執行。”
“什麼!!”姬夏陌驀然轉身,猶如被人迎頭一擊,一臉錯愕。
“今早判下來的,我這不就是來跟你說的嗎?”秦焱有些無辜的攤著兩隻手。
姬夏陌將在原地,怔怔的看著秦焱,張著嘴,半天說不出來話,直愣愣的杵在了那。心臟一時間彷彿被栓了顆大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
見姬夏陌情況有些不對,秦焱也不敢再笑鬧,伸出一隻手小心的捅了捅姬夏陌的身子。“姬夏陌?你還好嗎?”
“靳哥!!”回過神來,姬夏陌推開秦焱快步朝裡屋走去。
暗風閃過,靳無極悄無聲息的落在了姬夏陌的身前,姬夏陌腳步匆匆的錯過靳無極走到了屏風後“靳哥,幫我更衣,去刑部!”
冷眼止住了秦焱欲跟上來的腳步,靳無極翻掌,以內力將門關上,轉身跟著姬夏陌進了屏風後。
換上了一襲素衣,青絲隨意的繫於身後,姬夏陌吩咐了青木幾句,便未多做停留上了秦焱的馬車,朝刑部趕去。
“姬夏陌,你還真打算為潘子龍翻案啊?”秦焱扶額,若此時他還看不出姬夏陌想幹什麼,那他就不是笨,而是蠢了。
“兇手,不止潘子龍一個!”若說剛剛姬夏陌還對此猶豫不決,舉棋不定,那麼現在就是下定了決心肯定。
“姬夏陌,這案子可是你破的,人也是送進去的,你現在說兇手不是潘子龍,你這不是……”
“我沒說兇手不是潘子龍。”姬夏陌挑眉迎上秦焱糾結的臉。“而是兇手除了潘子龍,還有一個人。”
秦焱輕嘁一聲,小聲嘀咕“那還不一樣。”
三人趕到刑部大牢被侍衛攔在了外面,沒有心情跟他們胡侃扯皮,姬夏陌直接三面令牌放到了侍衛眼前,語氣略帶不耐。
“將軍府,丞相府,五王府,哪個能用你就拿那個,趕緊麻溜的給小爺我讓開!”
“……”侍衛
順利的進入了大牢,狹隘的通道,昏暗的視線,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潮溼和腐爛味。
木欄內,關押著一個個蓬頭垢面,鮮血淋淋的犯人。蜷縮在陰暗的角落內,見有人靠近,驚恐的縮著身子,口中發出‘嗚嗚’的怪音,帶著濃濃的恐懼和絕望。
隨著深入,牢內大多的犯人都悄無聲息的趴在汙穢的乾草地上,衣衫襤褸,渾身上下血肉模糊,白骨森森,多數都已經腐爛了,甚至隱有蛆蟲蠕動。乍眼一看,宛如已死之人。
路過刑區,一排排刑具在黑暗中閃著陰森森的寒光,遍佈著乾涸的暗紅,觸目驚心,令人毛骨悚然。
腐臭味,屎尿味,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幾乎令人窒息。
靳無極單手護住姬夏陌瘦弱的身子,看著時不時竄出來的鼠蟲蛇蟻,面色不變,一道內力過去,留下一具支離破碎的屍體和一朵血花,看的領路的侍衛心驚膽顫,哆嗦著身子更加不敢抬頭。
姬夏陌沉默的看著兩邊的牢房,臉上漸漸冷下,眉宇間也沉重了下下來。
“冤枉……我……我冤枉……”
氣若游絲的低吟猶如魔咒般縈繞在姬夏陌的耳邊,看著那一個個悽慘悲烈的犯人,姬夏陌忍不住往靳無極懷裡靠了靠,閉上眼睛,不忍再看。
察覺到姬夏陌微顫的身體,靳無極抱著姬夏陌的手緊了緊,低聲道。“別怕,我在。”
姬夏陌僵硬勾起嘴角,有些苦澀,有些諷刺。“靳哥,你說這裡面有多少人是被屈打成招的?”
耳尖的聽到姬夏陌的話,領路的侍衛回頭賠笑。“姬公子說的哪裡的話,這裡關押的都是罪大惡極之人,死有餘辜。簽字畫押白紙黑字,可都有底的。”
靳無極抬頭,眼中冷光閃過,夾雜著血腥氣,常年遊走生死的氣勢壓下,頓時那侍衛身子一沉,差點跪下。
“靳哥。”姬夏陌握住了靳無極的手,沉默的搖搖頭。
靳無極淡淡的收回氣勢,侍衛勉強撐住身子,白著臉弓著身子不敢再說話。
姬夏陌深深的看了一眼兩邊的牢房,暗暗將這些記在了心中,只待此事過後再作打算。
姬夏陌跟著侍衛來到了一處靠裡的牢房,一眼便看到了身著囚服倚靠在牆壁上的小雉,和他懷中血跡斑斑,呼吸微弱的潘子龍。
姬夏陌的臉唰的沉了下來“你們對他動刑了!”
“怎敢!”察覺到姬夏陌的不善,侍衛哆嗦著連連拱手彎腰。“再說,這兩人明日就要被處以凌遲,也犯不上不是?”
“少說廢話。”秦焱掩著鼻子,鐵青著臉喝道。“把門開啟!”
侍衛面有難色“這……幾位爺,這怕是……”
一袋銀子扔在了侍衛的懷裡,姬夏陌轉而示意靳無極。靳無極會意,單手握住嬰兒手腕粗的鐵鏈,一聲‘咔咔’響,鐵鏈斷裂。靳無極扯開鐵鏈,將牢門開啟,姬夏陌面無表情的走進。
侍衛呆呆的捧著錢袋,目瞪口呆的看著地上斷掉得鐵鏈,兩條腿頓時直打哆嗦。
秦焱跟上,錯過侍衛的時候,冷哼一聲。“如果你想連手中的銀子都保不住,下一個斷的就是你的腦袋。”
被牢門外的吵鬧驚醒,小雉抬起頭看到迎面走來的姬夏陌,頓時睜大眼睛,緊緊抱著懷中昏迷不醒的潘子龍不斷往後縮著身子。“你,你想幹什麼?”
“閉嘴!”姬夏陌低喝一聲,沉這臉走到潘子龍身邊蹲下,大致的檢查了一番,回頭望向靳無極。“傷口裂開,並且感染了,現在正在發燒。”
靳無極淡漠的看了潘子龍一眼,沉默不語。
秦焱冷嗤,一臉嫌棄的踩扁了一隻囂張的蟑螂。“你管他是死是活,別忘姬夏陌,當初他可是要殺你。”
“救救他!”小雉突然抓住了姬夏陌的手,清秀的臉上盛滿了絕望和哀傷。“求求你,救他!當初他出手傷你實屬無奈,你要是怨他,我願意替他以死謝罪。但是我求你,求你救他!”
“救他?”秦焱撇嘴。“弒父殺兄,屠了滿府三十七條人命,怕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他。”
“秦小焱,你閉嘴!”姬夏陌皺眉低喝。
秦焱冷哼,別過臉不願意搭理姬夏陌。
姬夏陌凝視著小雉蒼白痛苦的臉,眼底閃過一絲不解。“你,很喜歡他嗎?”
小雉苦笑,滑下握著姬夏陌的手,撫摸著潘子龍俊逸的五官,眼中滿是深深的眷戀和依賴。“我一無所有,他是我的全部。”
“斷袖!”秦焱抱著胳膊轉過身,不屑的輕嗤,囂張的模樣掩去了他眼底那一閃而逝的不自在。
看著小雉溫柔的眼睛,姬夏陌沉默許久,突然開口。“把那天所發生的事情,事無鉅細的全部告訴我。”
小雉抬頭,一臉愕然的看著面色肅然的姬夏陌。
“你們行刑的時間是明天午時,我能夠為你們翻案的時間不足一天,結果如何,聽天由命。”
“你,願意相信我們?”
“我只相信我的直覺。”
接下來小雉將那天所發生的事情細細的向姬夏陌訴說了一遍,可是一切同姬夏陌所知道的差不到哪去,並沒有可以利用的線索。看著小雉期待的目光,姬夏陌感覺自己緊繃的神經都快要斷掉了。
一隻手搭在了姬夏陌的肩膀上,靳無極將姬夏陌扶起,淡聲開口。“該走了,時間差不多了。”
姬夏陌瞄了一眼牢房外坐立不安的侍衛,抬頭示意了一下靳無極,靳無極取出一隻瓷瓶放在了小雉的身邊。
“這是我受傷用的金瘡藥,你給他用上。”
“謝謝。”小雉緊抱了懷中的潘子龍,拿起金瘡藥感激的看著姬夏陌,
“這是什麼。”姬夏陌轉身的動作頓住,彎腰從潘子龍的胸口處掏出一個繡著蘭花染血的絹子。
小雉看著姬夏陌手中的絹子,牽出一抹笑蒼白的笑容“這是我娘送我的,上面的蘭花也是他親手繡的。”
姬夏陌皺眉看著手中的絹子,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姬夏陌,走了!”秦焱站在牢門外不耐的開口催促。
“這個絹子我帶走了,我會盡力而為。”姬夏陌說罷,便轉身離開了牢內。
出了大牢,外面的天色已經有些晚了,姬夏陌沒敢多留,坐上馬車便又匆忙的趕回了丞相府。
潘子凱脖子上的一擊致命。
潘大人頭上的詭異傷口。
一夜喪命的三十七條人命。
離奇的大火……
兇手,到底是誰!!!
作者有話說:國慶不更好不好?請在評論區給我個答覆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