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東林送完書之後拍拍屁股就走,飯也不蹭,要趕去家裡做飯。臨走還很認真的:“吃飯很重要,一定要一起吃飯!一口灶一個家,異爨分家分家異爨,明白?”
第二天西宮他老公就找上門來了,一定要鄭重請他吃飯,然後很鄭重地把書還給他,表示家裡那位才疏學淺,看左派尼采的東西要看出命來的,還是算了吧,當然,以後還是很歡迎多多教育提攜。顧東林就很瞻仰這種滴水不漏八風不動的人物,心想外子還戴著人家送的手錶,那就偽裝得很正常,忙問是帶來了什麼困擾麼。
兩個大上等說起情事來一點體面也不要的:“我不太喜歡受方太主動,張開大腿說我要不是我的口味。”
顧東林很生氣,連說孺子不可教也。然後語重心長道,扒著人家下巴往嘴裡塞這種事情以後還是慎思,否則有斷根的危險。
耶魯男微微一笑很傾城,這時候一本正經直嫖他:“你規訓段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顧東林就思考了一下:“從見到的第一面開始。這也不是故意的,應該說是本能。”
耶魯男切牛排頓了頓,好笑地抬頭問他:“那你現在是在規訓我麼?”
顧東林不答,從懷裡掏出眼鏡來戴上,然後把手邊的高腳杯往斜對面推出三公分,把耶魯男左手前的醬料碟換到他的右手邊。二十秒鐘後,有侍應生自他身邊經過為旁桌上餐,退後一步躬身,正巧有客人匆匆路過,被他一逼就往旁邊一扶,剛巧碰翻了桌沿的高腳杯,桌上登時潘趣酒橫流,而醬料碟不在人前,酒液就直接順著桌角向下弄溼了耶魯男的西裝褲。耶魯男眉頭一皺,連忙伸手去擦,緊抿著嘴唇才沒有對手忙腳亂的侍應生有所指責,但隨即就很詫異地抬起頭來望著他。
顧東林聳聳肩,“規訓裡頭身體的規訓是最強大的印記,不斷地刺激就會產生你想要的反應。所以只要能夠掌握刺激,反應是可以預測的,習慣也是可以建立的。只要你給我足夠的機會,比如說請我吃三次飯,你以後聞到潘趣酒的味道就會有溼了褲子的不快記憶,用這個可以控制喜好。”
耶魯男忘了擦褲子,“怎麼做到的?”
“看,聽。”顧東林認真道,“侍應生行走的路線,躬身的角度,所上菜盤的直徑——看,特別大,需要退後一步再往上端。而剛才你問我的時候,我背後的客人在打電話,聽出來很急。都是可以預測的。人並沒有想象得那麼有選擇。”
“可你怎麼知道侍應生會為這桌上菜?”
“剛才他們點了燴魚——你沒聽到麼?”
“精確性呢?精確性怎麼解釋?”男人皺著眉頭,“桌子的邊沿至少有三尺長,你在二十秒之前可只往前推了三公分。有沒有這麼巧的事情?這簡直像妖術。”
顧東林到這裡也無法解釋了,只能推脫於本能:“一直都是這樣。”
耶魯男的表情已經從驚異變作一如既往的沉靜如水,只是輕微的呵了一聲:“我明白了。”
顧東林懨懨地把玩著酒杯。
“恕我直言,我想你們長不了。”男人很冷靜地說。
“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我要對他做什麼呢?”顧東林冷下臉,突然覺得厭倦,起身打算走。
“不是這個緣故。”男人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手腕,“聽我說!我並不是質疑你對他的感情,但是對你來說如果一切都是出自你的預謀……”
“不是預謀,只是本能,我也沒辦法。而且我還收斂了許多。你要專心做某件事的時候,總要投入很大的精力,你不可能掌握生活中的所有變數。”顧東林推了推眼鏡,“而且對段榕,我其實並沒有辦法,單個人是不存在可測性的。特別是……他對我來說……你懂,換做你你會真無時不刻不想著用這種辦法俘虜他?”
“我很擔心,他是我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我自然怕他受到這種傷害這種利用。”男人很坦率,“我倒並不質疑你的真心,只是覺得如果你一直在這種環境中生活,恐怕會很討厭事情脫軌……如果哪一天你發覺你無法掌控段榕了,你會拋棄他麼?”
顧東林呵了一聲,“他從來不在我的掌控之下,抱歉。我的一切權力不過來自於他的愛情,他想要脫出隨時可以。謝謝你提醒我一切都只是錦上添花。”
耶魯男連連道歉:“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段榕他其實不能談愛,他很難過你想要的這種生活,當然現在他好不容易邁出這一步,我也很高興。但是你如果期望太高,到時候也許會……”
段榕在外面敲了敲玻璃窗,沒一會兒就進了門:“怎麼也不叫我?嘶——天氣真冷,臉都僵了。”
男人止住了話頭,居然面色自若地和段榕說起話來,段榕笑眯眯地坐在顧東林旁邊揉臉,半分鐘後終於忍忍忍不住:“……我人都在了,你還拉著他的手幹什麼,真不知道避嫌?”
他Xiong-Di回過神索性避了個徹底,回家換褲子去了。
顧東林這時候心情糟糕得透頂,段榕拿手肘頂頂他,又捱了過來要攙他胳膊:“怎麼,臉色這麼差……他真嫖你?……餓了?還是冷著了?”
顧東林氣起來說話就高八度,尖尖細細有氣無力的,進氣比出氣多:“我不知道。”
段榕就把人牽著去買蜜餞吃,完了直接開上條不熟的路。顧東林在車裡吃了半個小時的栗子乾果蜜餞才回復血槽:“去哪兒啊?”
段榕說也快過年了,爸媽說回家裡去看看。
顧東林急了,說見家長禮物都不帶的,段榕誒了一聲,自顧自開車,說你又不是沒見過——要買你買得起什麼呀。
顧東林當場就怒了,伸手去奪方向盤:“是啊!我買得起什麼!車也沒一輛的!每天回家,人家看著我從一輛變形金剛裡下來都以為我大款,買什麼都騙秤,一樣的糖炒栗子以前訛我三兩現在要訛我半斤!”
段榕嚇壞了,本來開得就不快,這時候趕緊減速慢行停車靠路邊,非常得意地抱胸看著他,意思是你再搶啊,搶啊,老子踩剎車拔鑰匙。顧東林本來就覺得他朋友陰陽怪氣的,這時候狠狠揍了他一頓,揍得段榕心花怒放,趕緊要在車裡來一發,回家的時候差點過了飯點。
段家主宅就是一個字:大,進了門還要開個十五分鐘見到房。顧東林很滿意,說以後有錢就買地,土地既是家又是風景又是季節,一定要做地主婆。兩人回家本來也沒什麼大事,就是一起吃個飯,段爸爸段媽媽努力營造著一種“你已經做我家媳婦很多年”的氛圍,所以既沒有驚喜也沒有驚雷。就是看到段柯還是很尷尬,只是段媽媽立刻跑出來揭短,說這廝兒這幾天被離婚的事情弄得焦頭爛額,離不下來。你們乖不要學他。
吃完飯顧東林還尋著了段榕以前的房間看看。屋子向陽很乾淨,進門就是一架子的CD,其餘男孩子慣有的一貫都沒有,連遊戲機也沒有,就在床上躺著個蘿蔔和花椰菜的抱枕,簡直要把他笑死了,情趣略有點食草。顧東林轉了一圈,沒什麼有趣的地方,也沒找到相簿,隨手拉開抽屜,裡頭空空蕩蕩塞著些雞零狗碎的東西。眼睛一掃,就掃到了一顆黃銅紐扣,看著有點眼熟,把玩了一陣沒想起來是哪兒見過。放下紐扣,注意力又掃到了一個撕掉了標籤的小藥瓶子,看著又有點眼熟。顧東林心想這怎麼總是眼熟,剛伸手去拿就聽到有人敲門:“寶貝,過來!”
顧東林闔上抽屜跟了出去,“不跟你的蘿蔔花椰菜一起睡啊?”
段榕喜滋滋地哼著歌,走到走廊盡頭把門一推:“這才是婚房!”
顧東林一張望,艾瑪還真是婚房,到處貼大喜不說還滿地滿床的玫瑰花,激動地一把揪住他胳膊:“段燕西!”
段榕亦是激動:“顧清秋!”
說著含情默默地單膝跪下,捧上戒指,“清秋,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