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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結婚七年的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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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顧東林敲開謝源家門的時候,他家裡正熱鬧著:很難想象兩個人也能鬧出這麼大動靜。小少年光腳蹬蹬蹬以地震級別的速度衝過來開門,呵斥,被呵斥,然後蹬蹬蹬跑回去繼續盤著腳,以觀音坐蓮的標準體式抱著pad繼續切,不大的客廳裡迴盪著水果武士那富有異國情調的刷刷刷。

謝源踹小少年一腳:“再下一鍋餃子,去!”顧東林把手裡的稿頁往他眼前一拍,自顧自進他家衛生間裡衝起了熱水澡。

外面小少年一邊被推進廚房一邊很不甘心:“他幹嘛!他幹嘛來我家!”

謝源頭疼:“這是你家麼……行行行他住會兒不行麼!你睡的床本來還是留給他的好麼!他跟我住一窩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小少年把廚房搞得爆炸一樣丁零當啷。

顧東林出來,把浴巾往謝源膝上一鋪,人往他身上一躺,撫著額頭長出一口氣。謝源自動放下晚飯給他擦起溼漉漉的頭髮:“怎麼了?就這麼三十來頁東西,就累的吃不消了?你那……你那老公呢?”

顧東林說去外地出差,走紅地毯去了,要得個大獎呢。

謝源喲呵一聲,把毛巾斂起來給他擦耳朵:“你這是什麼口氣?結婚三年的老公?上次見面的時候不還好好的麼,他這是什麼地方惹了你了?吵架了啊?”

顧東林道沒,好著呢,還給我添了一個大胖兒子。說著不由自主吸吸鼻涕。

謝源大喜道真的啊,那可真是太好了,顧東林睜眼睨他一眼,一股腦坐起來:“都七歲大了。”

謝源說那挺好,小奶娃還要給換尿布,直接來個能自理的,方便!

顧東林不理解了:“這你……”

“男人間的愛情太不穩定了,男人在一起只能有兩條出路:一個就是結伴征服,還有一個就是結社,就是宗教。你們現在沒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因為你們不需要去征服生活,生活對你們已經很慷慨了,你又能成為他的神麼?不能,你們兩條路都走不通,基地是很薄的,所以有個孩子能約束一下很好。以後他白天在外面,被市場社會規訓,要上班要打拼;晚上,他回來圍著孩子打轉,還有多少時間留給自己?基本上是沒有,所以說,孩子絕對是個大殺器啊。”

謝源把他摁回來繼續擦他的頭髮,“而且男人在家庭中的角色,天生跟孩子是脫節的,曉得麼?嚴父慈母模式給了中國女性多大的母權啊!母親透過對孩子、對孩子的孩子的關照獲得了很大的權力,中國完全就是個披著男權外衣的母權社會啊!在歐洲,一個富有的男性保持單身,那是相當高貴相當搶手的,在東方,鄉里鄉親只會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覺得這人保不齊就有什麼毛病,是不是?男人必須和女人結合在一起才有社會地位啊!身份越高越早就得綁在一起啊!綁在一起之後那個家……你想啊,男人他生孩子了麼?沒有啊。生孩子是母親的事,那會兒母親心裡是很急,但她雖然急,她知道,孩子在她肚子裡呢,她很清楚這是怎麼一個情況。父親就不一樣了,他急,他還不知道,他活生生得急死咯!然後孩子出生了,他養孩子了麼?他沒有啊。他養,說出去也只是幫著老婆養,明白?有時他想幫,他還幫不上,他的本分就是出去養家餬口,留著小孩跟母親親近,是吧!不生不養,孩子對他的依戀很稀薄,他對孩子的權力也很稀薄了,跟人類的戀母情節完全是兩個極端。俄狄浦斯王的故事其實是很有代表性的——孩子,在本性中,都是要弒父娶母的!你男人給你帶個孩子過來,那是你運氣太好了呀!你盡心盡力地培養跟那個男孩子之間的感情,做他的母親,等你老公老了,看不順眼了,都不用你動手,他兒子就直接把他幹掉了,你就可以跟年輕貌美還依戀你的少年在一起,嘖嘖……”

謝源說道這裡,說你以男性之身居然能夠享受到家庭的母權還唧唧歪歪,實在是朽木不可雕也。你不要,你大可以給我養。

顧東林表示,他即使不站在後媽的立場上,只是站在一個普通的圍觀者的角度,作為一個有良心的成年人,也絕對不能把一個純善的孩子交到謝源這種戀童癖手裡。說著,盯了在那邊切水果的陸銘一眼。

少年拿著pad,神情嚴肅,表情專注,切割的手勢快到分不清,謝源把他的臉掰回來,說別看了,他都這樣切了兩天一夜了,看到那黑眼圈沒——我真是瞎了眼,才同意他玩一局再睡……

然後繞回來道,這樣說你好點沒有,養孩子,百利而無一害,OK?

顧東林聳聳肩:“雖然很榮幸成為一個握有母權的男人,但是實在對養孩子這事沒什麼興趣,也沒覺得這是一項特別幸福的事情。不過也沒有特別反感。怎麼說呢,沒什麼感觸,就跟進了工會接任務一樣的。”

謝源就看出問題來了:“我也說,你怎麼會在這種事情上糾結……你這不是結婚三年的老公,你是結婚七年了吧,啊。從日本回來有沒有一個月啊?果然情場上不倒的高手不是那個萬花叢中過的,而是天生動情晚,絕情早的那個。”

顧東林有氣無力地哼哼一聲:“也不是。他挺好的。”想了想,又說,“算是很nice的了。”

謝源招呼小少年把本子拿過來,小少年飛了他幾把眼刀,把遊戲暫停掉,然後光著腳丫子蹬蹬蹬跑來又蹬蹬蹬跑去,謝源打開了段榕的圍脖,“何止啊,人家春心蕩漾得很,每天都織條圍脖寫給你,都快炒成情聖了。不是中文系的,還挺有文采。”

顧東林枕著手臂匆匆掃了一眼:“這你就不懂了。你都沒女人明白。女人在愛情裡就說過一句有頭腦的話,而且往往還是在事後——相信男人,不如去信鬼。我好歹從前也是鬼裡頭的一個,不至於吧。”

“那你是不信了?”謝源簡直要給他笑死了。“戀愛中誰不是女人?”

“我信啊。我當然信。不過我信是沒什麼用的。”顧東林輕飄飄地答,“關鍵是他自己要信。他自己信自己的時候,我無論如何都無所謂;他自己不信了,我再是信他又如何?”

謝源嘖嘖兩聲:“你是印度人麼?房間如果漏雨,西方人會動手修屋頂,中國人會拿盆去接著,印度人就會坐在底下打座,當做自己沒在這個世上……你是印度人吧?”

顧東林嘖嘖兩聲:“梁漱溟這個說法是很偏頗的。”

謝源倒是哦了一聲,說我怎麼覺得這個說法來看你們兩個實在是合適不過。那你到底對這段關係哪兒不滿意啊?

顧東林說我沒不滿意啊,他挺好挺nice,謝源睨了他一會兒,把毛巾拍他臉上:“拉倒吧。沒事,新婚夫夫怎麼就一臉七年之癢?”

顧東林想了想:“第一點,如果真要說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可能就是因為太好了吧。段榕……他很好,他現在對我那種好……你肯定都想不到。”

對面小少年偷偷把遊戲暫停了,豎著耳朵還當人家不知道。

謝源哈哈一聲,說那不是挺好?

“到頂了,已經。”顧東林怠惰又平靜地說,“不會有更好的,也沒什麼值得期待的,不論朝哪兒走,都是衰退變壞的過程。愛情這個東西,不會是永恆的,我雖說並不想要,但是已經握在手裡,眼睜睜看著它慢慢死掉,即使花再多的心思也還是變成另一個再不熟實的模樣,也還是會難過的。”

謝源道你怎麼退化成這樣:“如果你僅僅把它看成一個從生到輝煌再到死亡的直線過程,你一定會很絕望,因為這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但是隻要你把眼光放開,你會看到它死了,卻又再生這個永劫復歸的奇蹟——跟愛情一樣,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好的東西會永遠存在,但是在迴圈的故事裡,這份好一定會再次出現。你走直線,想當然一定是會到頭的。迴圈,這才是真理。”說著又再次慫恿他養那小孩,用來迴圈。

顧東林鄙夷地看了他一會兒:“我總算明白你怎麼總是換啊換啊換啊……原來根源在這兒,迴圈史觀啊。但是盛世之間相隔的長期亂世怎麼辦?中華帝國幾千年道統,那也起碼有一半時間是內亂好麼?內穩態一次又一次被打破然後重新建構的成本是非常高的,我不願意這麼變來變去。”

謝源扶額道太愚蠢了,不懂得享受生活。

“point,這才是更重要的一個緣故,比之維持關係的技巧來說,可能對我來說更加致命。”顧東林把腿往茶几上一擱,把頭仰在沙發上,“我終究不是……那種人,沒辦法把黃粱一夢當做我想要的生活。就像蘇格拉底即使娶了海倫那樣的美人,也會放在家裡不管,終日奔走在雅典的大街小巷跟人辯論一樣。但是他不一樣。”

新聞上印出了段榕的臉,衣冠楚楚,一表人才,對著螢幕說他今天很遺憾他最重要的人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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