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我麼?”
江畔的秋天,風冷得刺骨。竹聲蕭蕭,唐青崖立於原地,彷彿全身都要被凍結了。
好一場調虎離山,他憤恨之餘突然想,“那蘇錦呢,蘇錦會怎麼樣?”
“小師兄,小師兄,你怎麼了?”
唐青崖被她疊聲喚醒,揉了揉睛明穴。他連夜趕路,累得不行,如今知道父親沒有出事,置身此處卻不知是喜是憂。
唐紅竹道:“誰給你傳了假信,不如回到議事堂稟明長老,再做定奪?”
他攥緊那張紙條,冷聲道:“也好。我的確很想知道千方百計要我回來,究竟是為何。”
☆、第二十五章
議事堂內鮮少五人齊聚,唐青崖甫一邁入,便察覺少了兩個人。
最中間坐著的是攻玉堂長老、亦是唐青崖的師父公孫錚,他以外姓旁系走到如今的地位,一雙天工妙手功不可沒。兩邊的又分別為追影、霹靂二堂長老唐悠與唐洵。
紅竹朝向唐悠而去,喊道:“母親。”過後乖乖地站到她身後。
平時不重要的場合不必過於拘謹,可以親屬稱之。
唐青崖在她之後進的門,解下行囊交給一旁的侍從,這才環顧一週。沒見到唐白羽,他揖禮道:“叔父,姑母,師父,我回來了。”
公孫錚朝他頷首,示意知道了,唐青崖又道:“怎麼不見父親和大伯父?”
唐洵道:“門主此時有些旁的瑣碎要處理,讓我二人來見你。至於從茂師兄貌似與玄翊在鎖魂堂清理門戶——門主的意思是,你今次回來得急,接風宴一時安排不好,晚點再說,這會兒便去休息吧。”
紅竹旋即道:“小師兄的院子我差人佈置好了。”
“且慢,”唐悠卻叫住他道,“青崖,這既非中秋又非年節,你怎麼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回來了?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麼?”
他暗道果然是此前的追影堂首,心細如髮,收斂道:“侄兒此前受了點輕傷,在江陵休養,突然收到了姑母的信,讓我快些回來。我見信中陳明‘門主病重’,一時顧不了許多,趕緊就回來了,直到進了渝州城,才通知了師兄。”
唐青崖輕描淡寫地撇開了自己和唐白羽一直一路的訊息。且不提唐白羽之前是偷跑的,唐悠這女人最恨權重者相互勾結,哪怕他和唐白羽素來毫無罅隙,怎麼說也掌管兩堂,終日廝混有些不妥。
“我的信?”
“便在這裡,我遇到紅竹之後她說父親沒有病危,連忙來看,果然是偽造的。”唐青崖將那封被自己揉皺了的信呈上,道,“姑母您看。”
唐悠面色不善,看完之後更是憤怒地將那紙條擲在地上:“誰敢放肆!”
偽造書信本是大錯,唐門內親屬關係錯綜複雜,時間久了有些人便忘記了尊卑。唐悠氣得幾乎七竅生煙,被紅竹安撫下去。
唐青崖不失時機道:“不過既然父親沒事,那便最好了。我先回自己住處休整,夜間設宴也好,接風也罷,屆時再向父親問安。”
他又揖了一禮,轉身離去之時,太陽穴突突地跳。
唐青崖幼時住的小院叫做竹苑,坐落江邊,臨近內眷的閣樓,顯得與其他人格格不入。
門主老來得子,唐青崖既是獨生又是直系,金貴得很。小時候寵得要命,要月亮不給星星,故而也從不和師兄師弟們一起住在演武場附近的教習之所。隨著年歲漸長,公孫錚偶然一次見他在機巧暗器上天分極高,故而收為弟子。
之後他便與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唐白羽沆瀣一氣,也很少回江邊住了。
公孫錚十分嚴格,軟硬不吃,這才把唐青崖驕縱的性子徹底擰了過來。在他教導下,這人徹底走向另一個韜光養晦、陽奉陰違的不著調模樣。
唐青崖少時不懂,後來成了年才知道這地方選址極好,依山傍水的是個適合修身養性的地方。可惜母親病逝後,他又整日泡在攻玉堂,更加難得回來。
家僕將他的行囊放在屋中,床褥是新鋪的,窗明几淨,就著他的喜好桌上還放了幾枝晚謝的桂花。
唐青崖掩上門,屋內採光難得明亮,他盤腿坐在地上,不合時宜地想,“蘇錦可還好麼?應該沒有遇到危險……他應付的過來……”
長途跋涉的疲倦與心事重重的困頓加在一起,不多時,唐青崖就著屋內一點若有似無的薰香和花香,竟然就這麼靠著門睡過去了。
好似睡了很長的一覺,唐青崖腦袋嗑到門上一角驀然驚醒,抬頭看窗外,卻還是傍晚。窗外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唐青崖用手指拈起香爐裡冷了的灰,放到鼻尖輕嗅,仔細辨認,放下心來。
只是普通的安神香,大約紅竹那小丫頭怕他睡不舒服——他突然想,“我是不是太過多疑了?連自己人都不信?”
他換了身衣服,摺扇在手,青衫並青絲,動搖風滿懷,很是雅緻。唐青崖知道父親最看不慣自己這紈絝般的打扮,可卻也最放心他這打扮。
唐從恕老了,沒有心力事事躬親,也知唐門如今逐漸現於世間,門中不少年輕人聲名鵲起,不少的野心勃勃暗潮湧動。他管不了所有人,只得用心良苦地把親生兒子推出紛爭,替他謀一個安穩的將來。
攬鏡自照,唐青崖看向銅鏡中長身玉立的人,眉宇間已不復當年任人宰割的青澀,藏滿了不為人知的如意算盤。
“父親,”他驀地將摺扇收攏,精鋼所制的扇骨發出嘩啦一聲,“如今兒子不領情了。”
華燈初上,竹林外來了人,那人身著唐門外務弟子最常見的黑衣,請唐青崖去用飯,他見人面生,但到底未多想。
宴席擺在了演武場,每個月的初七新月當空,向來是要將內府弟子都聚在一處的。唐青崖趕了個巧,接風宴也順便一起了。
蜀中多竹林,而竹林又多筍,今年的第一茬冬筍熬煮排骨,老遠便嗅到了香味。
唐青崖一路走過去,丰神俊逸的模樣惹得其餘師弟紛紛慕名而來,年紀大些的還懂禮數知道先喊“少主”,年紀小些的同他直接以友人相稱。唐青崖自從及冠之後很少在內府長留,在外四處奔波,縱然在家也不拋頭露面,師弟們卻不怕他。
“阿青師兄這次回來待到多久?”
“聽聞師兄又做出了好玩意兒,什麼時候給我們瞧瞧?”
“師兄,上回中秋給你留了酒,晚間我們去後山打兩隻野兔烤了就酒吃!”
唐青崖“好好好”地答應著,目光瞥到最上首一桌的唐玄翊,立時更要把姿態拿足。那人面沉如水,隨時都是一副旁人欠了他債的蕭條樣,坐在父親唐從茂的旁邊。
唐從恕這一脈共有四個兄弟,大哥夭折得早,那年唐從潛自盡之後,直系本家的兄弟只剩下他與唐從茂。二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