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依稀聽見唐從茂慌亂的聲音,似乎是在詢問唐從恕到底是怎麼回事。
身後還有腳步聲糾纏上來,唐青崖安穩地落在地面,踩著竹葉的喀嚓聲清脆又詭異。
那人在他不遠處站定,聲音隱帶哭腔:“小師兄,你剛才說的……是給大師兄聽?”
唐青崖長嘆一口氣,轉過身去,柔聲道:“紅竹。”
話音剛落,紅竹直直地撞進他懷中,纖細雙臂箍著唐青崖的力度之大,一時無法掙脫。唐青崖保持著一個被她抱住的姿勢,抬手溫溫柔柔地順過她的發,聽見那青梅竹馬的少女哽咽一聲,到底沒哭出淚花。
“你還小,不要理會這些是非。”
紅竹放開他,往後兀自退了兩步。他以為這少女一時無法承受,卻低估了能夠不到二十就坐上追影堂主的人怎麼會什麼都不懂。
紅竹哽咽了那一聲,之後抬手用力地擦了擦眼角:“斷不斷袖的與我無關,我不是因為這個……同門之間,我本以為不該有罅隙,可現在……他忌憚你,是不是?”
他驚訝地看向唐紅竹,記憶中的少女如今卻有了成長後的模樣,分條縷析道:“你擋了他的路是不是?”
是啊,唐青崖突然想,連紅竹都明白了的道理,怎麼他父親仍舊裝糊塗?
他真以為裝聾作啞能維持一輩子的和平嗎?
作者有話要說: “阿錦別睡了,別睡了,準備上線了……醒醒→_→”
☆、第二十六章
初七的新月掛在竹林頂上,夜風溫溫柔柔的,隱約可見流雲與辰星。在霧氣瀰漫的巴山楚水之地,這般良夜實在不可多得。
唐紅竹與唐青崖並肩坐在路邊,竹林落下的葉子無人收拾,日子久了在泥土之上鋪成厚厚一疊。他隨手撿了片竹葉,擦掉上頭的灰塵,放在唇邊吹。
大約有日子沒做過這樣的事,唐青崖吹出的曲子晃悠悠的,又是岔氣又是跑調,始終五音不全。紅竹終是被他逗笑了。
唐青崖將那片竹葉收入懷裡,道:“我可能明天就走。”
紅竹道:“這麼快?”
她反問完,立刻自己駁斥道:“也是……你呆的時間久了,說不定徒增事端。大師兄沒法日日夜夜的在外面,你們二人相隔千里,或許不是壞事。”
“父親如今尚且康健,我也放下心來。如今長輩們知曉這個,多半對我是頗有微詞的,我本無意子承父業,車到山前必有路,再說了。”唐青崖伸手拍了拍紅竹的肩膀,“你和白羽師兄都要保重。”
百年基業中不是沒出過兄弟鬩牆的混亂,何況偏安一隅久了,個個野心全無心如止水才奇也怪哉。聽唐青崖這麼說,紅竹不滿地癟了癟嘴。
“你這一走,又不知何年何月才回來了。”
唐青崖笑:“總歸是會在你出嫁之時回來的,選個人家,對你不好可不行。”
紅竹又氣又羞地推了他一把:“趕緊滾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他從善如流地順著被推的力道站起來,朝紅竹眨了眨眼:“記得代我問候大師姐,她身體不好,你多費心了。”
最後幾個字落下,人已經躍到數丈開外。唐紅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蒼茫夜色中,竹林被風吹過的聲音不絕於耳,方才抬起手,狠狠地擦溼了的眼角。
竹苑臨江,唐青崖孤身一人回到此處,預備拿起行囊連夜離開。他來不及和唐從恕打招呼了,對方應付家宴上一群虛與委蛇的長輩,應當分不開身來說些“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的慈父叮囑。
他心亂如麻,見到小院所在,仍舊第一時間發現了不對。
唐青崖離去時屋內一盞油燈亮著,如今卻是黑了。他自認紅竹剛換的燈芯不至於這樣快地燃盡,難道有人來了此處,不慎掐熄了?
唐青崖往懷中一摸,他沒有赴宴時在身上帶太多暗器的習慣,拿得出手的除了貼身的匕首,只有一把摺扇,和幾個聊勝於無的霹靂彈。
若直接走人,沒有馬沒有銀錢,如何活著從三合鎮出去,唐青崖一身的冷汗。他將匕首握緊,藏於身後,泰然自若地往院中走。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清輝滿地,小院當中並沒有任何異常,唐青崖的手抵上了門。
他輕輕一推,“嘎吱”聲拖得很長,甫一踏進,立時有個人影閃過。唐青崖不由分說,朝著那個方向撒出幾根銀針,旋即箭步衝到桌邊摸到了一把元戎弩。
銀針全部被擋下,唐青崖已經箭在弦上,朝著有動靜的方向扣動機括,破空聲只是須臾,他立刻聽到了一聲悶哼,摺扇展於身前,擋下了一枚鐵蒺藜。
屋門大開,月光傾灑之時,唐青崖嗅到一絲血腥味,即刻提刀而上。他適應了黑暗,很快瞥見了刺客所在,單手扭過那刺客受傷的右臂,聽得“咣噹”一聲短匕落地,毫不猶豫地一刀刺入後腰。
那刺客極有素養,如此疼痛之下只發出一聲悶哼。唐青崖飛快地封了他的穴道,將人拖到門口,拖下遮面的黑巾。
是來喊他赴宴的面生弟子,唐青崖一皺眉,剛要問話,那人卻咬破齒間藏匿的毒藥,頃刻嘔出一口黑血,半句話都沒說就乾淨利落地上路了。
唐青崖耍流氓慣了,從來都只有他折磨落到手上的倒黴蛋的份兒,何時遇到過這種待遇,一時十分憋屈。他把那軟綿綿的刺客屍體往旁邊一扔,看到身上蹭的血跡,非常嫌棄地“嘖”了一聲。
他的行囊放在桌上,卻被翻過,看來這人原先只想拿東西,並不想要人性命。唐青崖迅速地檢查了一番,除了幾包化功散,什麼東西都沒少。
唐青崖的眼角狠狠地抽動,預感十分不祥。而此地不宜久留,他脫下那身華而不實的青衣,露出裡頭貼身短打來,把行囊往背上一扔,立時出門了。
他的烏鴉嘴已經爐火純青,甚至不說出口照樣靈驗。
唐青崖甫一離開竹苑,立時聽到背後有人追上的動靜,他一邊在心中罵唐玄翊這廝還在父親眼皮底下就敢動手,一邊不要命似的一路狂奔,輕功使到了極致,直到從三合鎮搶了一匹馬,心才多少安定了些。
此前大搖大擺地和唐白羽回到唐門時,唐青崖不曾想到臨走時還能體驗一把如此待遇。唐門殺手俱是動手不動口的狠角色,他一時無法甩掉身後追殺的人,馬屁股都抽出了血痕,那些黑衣同門仍舊咬緊了不放開。
越過龍湖之時濺起一身水花,他的掌心被韁繩磨得發疼。
上岸片刻,身前的林子中突然躥出一個人,把唐青崖嚇得夠嗆,他條件反射地勒馬,差點將自己從馬背上掀下去。
那人一身深紫色的勁裝,長髮旖旎,面色蒼白惟獨唇色血紅,如同鬼魅一般。唐青崖看清了那人樣貌,不確定道:“……大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