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片刻,回過神來,立時二話不說地策馬追了上去。
☆、第二十九章
青城山距離恭州成都府已經非常近了,唐青崖在又一村換得良駒,不到半日便見到城門。這地方常年與世隔絕,少有戰亂,再加上天下安定已久,更加得到機會繁榮起來,如今更是錦衣玉食,連普通人家都十分富足。
蘇錦嘆道:“古人道天府之國,果然名不虛傳。”
唐青崖在蜀地輕車熟路,這些感嘆在他耳中卻有些過猶不及,聽罷將手中剛買的桂花糖塞給蘇錦,玩笑道:
“的確是好地方,夏天山上清涼,冬天沒有冰雪凍人。如今蜀道商路也開了,北去中原不是難事,而沿著三峽順流而下可前往荊楚、江南……若我是個富貴閒人,遊遍天下山川之後,必定會選擇在此處定居。”
半晌沒等來蘇錦的下文,唐青崖這才將目光從悠悠蒼空收回,落到旁邊的蘇錦身上。這小子彷彿根本沒聽到他說話,專心致志地挑揀那包糖。
蘇錦自顧自道:“東西也好吃。”
唐青崖:“……我看你還是等會兒再吃,先找無端他們兩個要緊。”
然而不用他們刻意去找,偌大的城中,唐青崖走出幾步,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指給蘇錦看那餛飩攤坐著的人,蘇錦連忙喊道:“秦師兄!”
秦無端本是專心致志地解決溫飽問題,被這麼一嗓子喊得直接嗆住了。他全然不曾想到會被二人撞上,立時招手讓他們過去。
“青城山一趟走得如何,還順利嗎?”
蘇錦道:“當中有波折……不過結果算是喜出望外了。我得了半卷《步步生蓮》的殘篇,補得亂七八糟,應當可以還原。”
秦無端喜道:“那真是太好了。”
蘇錦環顧四周,並未發現程九歌,不禁問道:“師兄,小師叔去哪裡了?”
提到這個,秦無端立時有些鬱悶,道:“他說有事辦,到了客棧之後就離開,我自己等了一夜。他今早匆匆回來,結果又走了,貌似忙得不行。他雖是原籍巴蜀,可我卻也沒有聽說還有什麼親朋好友啊,這麼記掛,為何又要保密。”
唐青崖樂不可支道:“該不會是你師叔故地重遊遇到青梅竹馬,或者舊日裡相好的姑娘,於是不要你了吧!”
他這話聽著無禮,放在平時秦無端是斷不會和他一般見識的,這會兒卻聞之色變,彷彿自己沒有想到這可能,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處,筷子也差點掉了。
蘇錦眼疾手快地幫秦無端扶了筷子,他直覺氣氛不對,可又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索性打起了閉口禪。
當年懷虛真人收的弟子各有千秋,然而又不全是高手。
首徒出師早,遊歷江湖後不知所終,連莊白英這種自小長在會稽山的都沒見過他幾次。二弟子謝凌最為出名,但到底半路入門,親近不足。三弟子莊白英得他真傳,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大小事宜都能很好打理。四弟子楊垚乃陽明劍法的集大成者,亦是當世頂尖的高手,觀樸劍出神入化,但他性格古怪,很有些大智若愚的頑皮。
唯有小弟子程九歌實在特別。
他被懷虛真人撿回去的時候還是個在醫館跑腿的總角小兒,父母雙亡,醫館大夫對他只是當半個學徒呼來喝去。懷虛真人最後一次遊歷四境途經巴蜀,實在憐憫,便出了點銀錢,將程九歌帶了回去,掛了個關門弟子的名。
山上多了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懷虛真人替他起了名,放在陽明峰長大。彼時陽明洞天一派和樂融融,除了謝凌端著架子,其他兩個師兄、年紀大些的師侄輩都樂得把他當吉祥物,照拂得十分周全。
懷虛真人年邁,謝凌性子又冷,一門心思地撲在他小弟子身上,對新來的師弟毫無興趣,程九歌最終被扔給了那時候才弱冠之年的莊白英。
故而程九歌雖名義上輩分高,實則沒跟著師父學什麼,算是莊白英帶大的。
莊白英發現程九歌對練劍實在不上心,年紀大了點,開始成天跟著楊垚不學無術,無比的恨鐵不成鋼,只得任由他長成了一朵棄武從醫的奇葩。如此一過,竟然已經二十餘年。
所以細細算來,程九歌如今三十出頭,除卻此前在江南、齊魯一帶遊歷過,大部分時間都在山上,即便此地是他籍貫,但似乎無牽無掛。
這道理秦無端不會不知道,於是他才如此鬱悶,感覺不被信任。
蘇錦聽他倒完苦水,安慰道:“他總有自己的事,興許不說只是怕你太過擔心了。”
“你知道什麼……”秦無端只比蘇錦大上六七歲,說話卻彷彿高了一輩,“我入門時,師父已經是名義上的掌門,終日忙於處理門中事務,對我們這些親傳反倒不上心。小師叔大不了我幾歲,不練劍時他就帶著我玩。後來他下山遊歷江湖,也一直書信聯絡……長此以往,我當他是摯友,又有什麼不能同我說?”
雖然在山上時,程九歌老是被蘇錦打得滿山亂竄,但歸根到底還是師叔,除了切磋之時,蘇錦絕對不會放肆,聽了秦無端這番摯友言論,不由得震驚了片刻。
蘇錦只得含糊道:“或許……真有難言之隱。”
鬧市嘈雜,又是飯點,處處有走販腳伕,一時有人靠近也沒有被察覺。
秦無端唉聲嘆氣:“我師父最後那封信中還說,讓照顧好小師叔,這成都府中彎彎繞繞的,他到底走了這麼多年,人生地不熟的,又傻又好騙,別人說什麼都信,萬一被拐走了,我怎麼向師父交代——”
身後一個聲音響起:“秦無端,沒想到在你心裡,我的形象就是這樣窩囊廢啊?”
秦無端:“……”
蘇錦連忙起身,讓開座位,乖巧道:“師叔您來了,您坐,要不要吃點東西?剛才師兄也是擔心,一時嘴快罷了,別和他一般見識。”
程九歌瞥他一眼:“你也少給我賣乖,表面沒贊同他,其實心裡頻頻點頭呢吧?”
蘇錦:“……”
他覺得程九歌以前被三師叔護著時反倒十分好欺負,自從一起下了山,越來越難拿捏了。思及此處,蘇錦忍不住看了秦無端一眼,心道,“他二人常在一處,師叔現在這樣不好糊弄,一定都是秦無端的錯。”
程九歌面色不善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秦無端察言觀色,立即眼觀鼻、鼻觀口地低聲下氣道:“師叔,我錯了。小師弟從青城山來,聽說找到了答案,這是大事,您就大發慈悲放我一馬,先看看阿錦的傷吧。”
他說得小聲,唐青崖神色一凜,之間四周彷彿又有人投來奇異的目光。
大庭廣眾到底沒好停留,秦無端給了餛飩錢,四人去到他們暫且棲身的城中客棧。
程九歌給蘇錦把了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