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裡，我看不清地面，坑坑窪窪的，搞不準什麼時候就踩個空。秋野的動作明顯放慢了些，我們又來到一個可以攀爬的牆壁，秋野網上爬的時候比前兩次費力得多，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沒撐上去，第三次才勉強上去，他拉著我的手，把我拽上來，還是秋野先跳下去的，他發出“噝”的一聲，我跳下去，連忙過去扶他，驚慌地問：“是不是腳腕疼？”

秋野搖頭，又點頭，他低聲說：“沒事，快走吧。”我攙著他起來，臉頰不經意地貼到他的額頭，全都是冷汗，我說：“秋野哥，實在不行我們先躲起來，等你好一點兒我們再走。”

秋野搖了搖頭，堅定地：“我沒事，等出去了再歇！”

我們順著牆壁終於走到一扇門，秋野從揹包裡取出一串鑰匙，叫我靠後，在草叢裡等他。門那裡起初沒有看守，秋野輕手輕腳地走到門旁，用鑰匙一個一個地往門鎖裡試。鑰匙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秋野試了好幾把鑰匙，終於將門開啟，門的轉軸貌似是生鏽了，在開門的剎那，咯吱作響，那聲音大得讓我渾身戰慄。這時，看守不知從哪個漆黑的角落冒出來，邊喊人邊朝門這邊追過來，秋野示意我過去，我們快速跑出去，秋野又迅速把門重新鎖上，把看守鎖在裡面，看守使勁兒砸著門，發出“叮咣”的巨響，沒過幾秒，不遠的後面就傳來管事兒的嚷嚷的聲音，他們在往這邊趕！

我本能地拉著秋野拼命地往前跑，秋野幾乎被我拽著往前，我感覺步伐特別沉重。後面的吵嚷聲已經遠去，管事兒的大概還沒追上來，我們跑了一會兒，來到一堵牆，沒有之前的高，也沒有鐵絲網，我伸直手臂稍微跳一下就能夠到牆頂，牆根長著旺盛的野草，有的地方甚至沒過我的腰。

秋野忽然脫離我的手，我不明狀況地回過頭，秋野已經停了下來，“小陽兒，你先上去。”他疲憊地對我說，雙手搭在膝上半蹲著，喘著粗氣，緊皺著眉頭。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我問：“是不是很疼？”

秋野沒說話。

我下意識地走過去，摸他的腳腕，他的左腳，我摸到溫熱、黏糊糊的液體，秋野不禁呻吟一聲，我不由自主地把手靠近鼻子，腥呼呼的味道，是血！

我讓自己保持鎮靜，我從揹包裡拿出我唯一帶著的那件衣服，和一瓶水，我掀起他的褲子，黑暗裡，我看不清他的傷口到底多大多深，我用清水衝他的傷口，把我那件衣服纏在他的腿上止血，我胡亂地纏著，根本不知道該怎樣纏才能止住血，原來在學校裡學的那些救生理論都他媽是紙上談兵，一點兒用都不頂！

秋野疼得死死地扯著自己的褲子，不時發出極其沉悶、壓抑的呻吟，好像有什麼東西堵在他的喉嚨裡。

我草率地幫秋野處理了傷口，也就起那麼點兒心理作用，秋野的傷口需要消毒，但看守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追上來，根本沒時間繼續處理秋野那傷口，我問：“還能走嗎？”

“行。”秋野很堅定地說。我知道秋野早已精疲力竭，但我們不能停下來，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先從這裡出去，秋野這麼說，給我，給我們莫大的動力，他的堅定感染了我，也讓我重新有了些信心。

我翻到牆上，讓秋野把包裹一個一個地遞給我，然後我對秋野說：“秋野哥，我拉你，你上來！”

秋野把手伸過來，我用力把他往上拉，秋野很瘦，我原以為秋野很輕，我第一次感受到秋野的重量，他可真沉！

秋野用沒受傷的右腳配合我往上登，左腳幾乎不敢動，我馬上就要把他拉上來，可能是因為緊張，他腳登了個空，他的手忽地脫離我的手跌坐在地上，管事兒的好像把門打開了，大門那兒發出咯吱咯吱的轉軸摩擦的聲音，他們正往這邊追，喧嚷聲越來越清晰我焦急地說：“秋野哥，你把手給我，快點兒！”

秋野費力。極其勉強地站起來，“小陽兒”他嘴裡嘟囔著，呆滯地望著我，眼睛裡失去了神采，他走過來，再次用手拉住我，但沒有翻上牆的意思。

“秋野哥，怎麼回事？！快上來啊！”我提醒他，聽著越來越近的追逐聲，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秋野彷彿剛剛緩過神，他凝望著我，與我恐慌、焦急的目光相接，我看到他眼中閃爍著水光，彷彿空中那星辰拼接成的河流溢位的明亮的水。

秋野鬆開我的手，勉強地笑了一下，我覺得不對勁，接著我聽秋野輕聲，帶著因疼痛而沉重的喘息，對我說：“小陽兒，翻過去就出去了，你往前跑，我幫你拖時間。”

“什麼什麼意思？！”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秋野哥？！”等我緩過神來，我震驚地說，“你這是幹什麼？”

“我現在的狀況，就是翻過去了也逃不掉了，他們一定會追上我們，我不想連累你。”

“你不是說今天必須逃走的嗎？你一點兒事兒都沒有，咱們慢點兒走，周圍不是有草叢嗎？我們藏在裡面，他們不會發現的！”我一通瞎扯著，像秋野鼓勵我那樣鼓勵秋野，但並不起絲毫作用。

“我跑不了了，你快跑，到高速公路口，一定會有人幫助你。”他僵硬地笑著對我說，似要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可聲音裡卻帶著抹不掉的淒涼與絕望。

“秋野哥”我感覺眼淚嘩的一下湧出來，“我們好不容易到這兒，你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放棄了？！你沒事的，不會有事，我們一定能逃出去！”

“小陽兒，你逃出去跟父母聯絡上，說不定警察會大查這裡，我也不是沒希望出去。”

“你別騙我了，坤爺塞幾個錢打點一下，誰還會查這裡？！”

“小陽兒你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秋野哥，你走，我幫你拖著！”這是我唯一想到的讓秋野逃走的方式，我抹去眼淚，毫不猶豫地說，我從未有過這樣的堅毅，也從來沒有這樣捨生為誰，如果我為秋野死，那我死也值了，我竟這樣想。

秋野似乎微微愣了一下，然後，他自暴自棄地說：“我不會死的，他們不能把我怎麼樣，但你如果被他們逮到，他們不一定怎麼折磨你，坤爺根本沒感情的人”說道這裡，他明顯有些哽咽、停頓，“小陽兒你聽話，就算為了我！”

“我不走，我要跟秋野哥在一起！”那是存在我腦海中最強烈的感受，而就在這時，我才意識到，我想逃走已經不是為了與家人團聚，也並不是為了什麼人們嚮往的自由，我只是想跟秋野在一起，秋野哥要是不走，我即使逃走了又有什麼意義？！我望著秋野，淚水再次模糊了我的視線，我懇求著：“把手伸給我秋野哥不是說好了，要跟我一起環遊世界的？”

遠處掃過幾縷手電筒燈光，我聽到有人在喊著什麼，一定是看到這邊有人，我哀求秋野：“我們一定能逃出去，把手給我！”

秋野猶豫了幾秒，他把手伸過來，我剛要去拉秋野，秋野突然使足了勁，猛地推了我一把，我無法控制地一下子翻到牆外，摔進鬆軟的草地上。

我吃力地爬起來，秋野還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