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野哥我還能無視眾人對你的稱呼,叫你秋野哥多久,我還能堅持多久,我還能忍受多久?我連叫你秋野哥的資格都沒有了嗎?”我自言自語地說著,透過欄杆,我望向那窗外的風景,天像洗過一樣,一片望不到邊際的透徹的藍,我的眼淚不知不覺地沿著臉頰滾落,也許天也剛剛哭過,水汽蒸發得一乾二淨,所以沒有云也許我的眼淚流乾了,也會像天空這般清澈透底,看不到之前的憂傷,然而,我的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下,徹底朦朧了我的視線。
車上,我坐在後面,秋野跟我隔了一個座位,我們離得很近,我不想跟他說話,因為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像說什麼都會使我與秋野之間陷入更深的困擾。
秋野跟旁邊的幾個男孩兒聊得挺歡的,他們用泰語講演出時的一些經歷,秋野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他好像無論在哪兒都有好人緣,跟什麼樣的人都聊得來,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他笑不出來,在我面前,他總是悲傷、憂心忡忡恍若兩人。我沮喪地想,他可能不願意跟我呆在一起了,或許他根本不在乎他現在的樣子,也更不在乎我的感受。可他為什麼會在我看到他做那些事的時候那麼難過?我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
我倚在座位上背向秋野,窗外起風了,風聲與發動機的嗡嗡聲混雜在一起,似是一個人在無人知曉的地方抽泣。不一會兒,碧藍的天空變成灰白色,風了停止了呼嘯,大概又要下雨了
我閉上眼睛,在發動機的催眠下,有點兒犯困了,不知什麼時候,我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那熟悉、溫柔的聲音,讓我得知,那個人是秋野。
我從半夢半醒中醒過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外面下起了小雨,窗外的景色被雨水淋得模糊,我轉過頭,看到秋野已經坐到我旁邊。他跟別人換了座位?
“小陽兒。”秋野像以前那樣叫我。
“怎麼了?什麼事?”我問,揉了揉眼睛。
“這幾天累壞了吧?”秋野有些不自然地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帶著些溼潤的氣息。
我愣了一下,繼而低下頭,“哪天不累呀?!”我學著他以前說話的語氣,雙手合在一起,用力攥拳。
“不適應吧”秋野沒說完,我打斷他:“習慣了,在哪兒都一樣,什麼都能接受。”我說,隨之深深地吐了口氣。
秋野的手搭放在我的頭上,輕輕地搓弄我的頭髮,這是他習慣性的動作。為什麼?明明像冰雪一樣的容貌,卻有著初夏一般溫暖的溫度?而我則永遠沉溺、迷戀著這溫暖的觸感?
良久,秋野低聲說:“這個給你。”
我視線緩緩瞥向他,他手裡拿著一袋子牛肉乾。我沒去接。
“拿著呀。”秋野輕輕皺了皺眉,“小陽兒?”
“秋野哥”我抬起頭,拳頭握得更緊,難以啟齒地:“那些東西是他們給的嗎?”
秋野彷彿身子僵了一下,他看著我,沒說話。
“以前你帶回來的東西也是現在也是?”我問。
“”
“秋野哥,我一直以為表演結束管事兒的會發給你錢,我一直以為那些東西是你自己買的還有我的日記也是透過那種方式弄到的嗎?!是嗎?”說到這兒,我感覺自己已經帶上了哭腔。
秋野依然沉默,有些不知所措地側開視線,垂下頭。
“你為什麼要等我?”不能自控地提高了些聲音責問,“明明你可以不像現在這樣!”車子突然急轉彎,發出更大的噪音,將我那顫抖、狼狽的聲音蓋得就剩那麼一小點兒。
秋野叉腿,手臂搭在腿上,一聲不響地盯著雙腿之間的那片地面。
秋野在聽我說話嗎?
他一定在聽吧
只是他不知道怎麼回答我這搓痛他舊傷的話題,我又一次說了不該說的話
車漸漸駛進那個我熟悉的地方,四周是高高的鐵絲網牆,中間有一扇破鐵門,我知道我又要回到那個牢籠裡,跟秋野一起。
車子放慢了速度,已經來到了我跟秋野晚上總去的後院,我知道車子快要停下,我輕輕地,像在自言自語地說:“我沒有秋野哥想象得那麼脆弱,不需要秋野哥的照顧,秋野哥想走就可以走的。”
秋野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笑容裡充滿了痛苦,再無其他
“都過去了。”他說。
“秋野哥”我咬著牙,握住拳的雙手因為過於用力,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我感覺眼淚又不爭氣地湧出來,我別過頭,仰著眼睛,倔強地不讓眼淚流下來,“秋野哥你不是女人,我從來都沒覺得秋野哥是女人,別糟蹋自己”
車停了,管事兒的嚷嚷著叫我們下車,我站起來,拼命地向前擠,走在秋野前面,迅速下了車,冰涼的雨水擊打在我的臉上,我仰起頭,任由雨溼透我的臉,這樣就分不清臉上的水是雨水還是淚水了。我不想讓秋野看到我哭,我沒資格在他面前哭,該哭的是他,我沒有資格!
我的傷感沒有延續太久,因為那次演出之後,我被調到了其他的演出團,根本沒機會見到秋野,再加上每天都忙得跟上戰場一樣,我也就沒工夫想秋野的事。
後來我知道,不僅是秋野,其他人也在用肉體交換一些想要的東西,演出結束後,那些長得相對漂亮的男孩兒會把一個或幾個陌生的遊客引到自己的房間,或是到遊客訂的房間裡去。也許是之前我只在意、太在意秋野了,所以沒有注意到其他人這樣做。
與秋野不同的是,那些男孩兒很渴望有人會跟他們走,因為他們可以從客人那裡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而秋野更多表現出來的是抗拒,他大概不想那麼做,又或者是我太不想讓他那麼做,所以看成他不想那麼做。
我偶然間看到某些男孩兒凸起明顯的胸部,後來我發現,幾乎所有跳舞的男孩兒胸部多少都有些凸起,我天真地想,它們是否也像秋野那樣做了改造手術。
起初,當我看到男孩兒主動去勾引某個遊客,脫掉自己的衣服,自己摸自己的胸部,我的臉就開始發燒,我感覺心臟往上湧,我拼命地咽口水往下壓,然後無意識中就想到秋野此時此刻是不是在某個房間裡,被某個男人或者幾個男人那樣兒我當時不知道這些行為用什麼樣的語言形容,我不知道什麼叫性行為,更不知道人們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又是怎麼進行這樣的行為,只是看到這些,我會產生一些生理反應,這使我更加困惑。然而,我終於明白人是怎樣成長。當你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與痛苦,你認為你經歷了絕望,你認為全世界都在與你做對,你甚至想一死了之,如果你沒死,那麼你就要做好更充分的心理準備,因為更大的困難、痛苦還在後面,之前讓你陷入絕望的事都算個屌事?現實會把你一次又一次玩兒得更慘,在你的心底留下無數無法痊癒的創傷,這些創傷便是人的成長經歷啊!
“討厭”,或是不敢面對的事在身邊發生的多了,頻繁了,也就沒有太大的反應了,心靈都麻木了。當我完全視若罔聞時,我給那些充滿淫緋氣息的房間送餐,看著眼前那副淫春圖,禮貌地笑著說:“請慢用。”我開始得到一些大方的客人的小費。得到錢,我完全處於無私的、本能地想到秋野:我能給秋野買什麼呢?秋野現在需要什麼?
我原來一直都沒有忘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