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內,陸雪菡手持皇上賜予的金令,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御書房。
“這枚金令,朕已經給了你多年,卻從未見你用過,看來雪菡今日是有要事了。”南赫銘端坐著靠在椅背上。他沒有說平身,因為說了,那個女子也不會起。
“皇上智勇超群,雪菡為什麼而來,您當然知道。”
“那朕想要什麼,雪菡也應當知道。”
“若風玦死了,陸雪菡便為他守身如玉一輩子。”兩人完全就是用打啞謎的方式在交流。
“你膽敢威脅朕?”
“臣女不敢。”陸雪菡低下頭,以示敬畏。
“雪菡,你與朕雖然不能經常見面,但也算是青梅竹馬了,朕只有在你面前才會卸下君王的架子。你,為何要負朕?”南赫銘繞過桌案,怒氣在臉部表皮下游移,陰沉得可怕。
“皇上坐擁天下,只要您招手,無數的如花美眷就會送到您身邊,何必在意一個陸雪菡。”
“你當朕是痴迷美色嗎?”南赫銘右手捏住陸雪菡的下顎將其抬高,“雪菡的美豈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得上的?在朕的心中,一個陸雪菡抵得過成百上千的如花美眷,朕可捨不得讓給別人。”
“雪菡不是物品,從來不屬於任何人,何來讓字一說?”陸雪菡倔強地與南赫銘對視。
“哈哈哈哈,雪菡剛剛不才說了朕坐擁天下嗎?這天下都是朕的,雪菡你說,你是不是朕的?”南赫銘鬆了手,改用手背輕觸陸雪菡的臉頰,卻被躲開了。
“臣女是風玦的未婚妻。”
“你別忘了,風玦的命在朕的手中。”南赫銘也不惱,收回手笑了笑。
“所以只要皇上開恩讓他活著,陸雪菡的命便也隨著風玦的命,都是皇上的。”陸雪菡將自己的命與風玦綁在一起出賣給了南赫銘。
“皇上,”沈公公敲門進來,“李司戎派人來了。”
“無妨,你且直說吧。”南赫銘就是要讓陸雪菡親耳聽到有關風玦的不好訊息。
“早朝上丞相得了聖喻親審風都護,現在卻是把人押去了丞相府,說要當著田公子的靈柩進行審問。李大人和刑部都說這不符合規矩,但丞相仍舊不顧勸阻,還調動了部分禁衛軍……”
陸雪菡沒有聽完沈公公的話就跑了出去,李司戎都攔不住丞相,她更攔不住。
她去了能做什麼,能做的就是不管生死都要陪著那個人。
田昌把風玦押來丞相府後,並沒有急於審問,只是讓兩名侍衛押著他跪在田番的靈柩前,一跪就是大半個時辰。
兀笙身上的外衫是乾淨的,可頭髮卻是亂糟糟的,耳邊傳來的是幾名婦人的哭泣聲。
“老爺,是他殺了番兒,不能讓番兒含冤而去啊。”田老夫人哭道。
“娘,您放心吧,我們是不會讓弟弟不明不白枉死的。”田盈撫了撫田夫人的背,安慰道。他們這樣的舉動定會傳進宮中,而他們要的就是驚動皇上。
李正為守在大廳外,沒有皇上的旨意,他不能對丞相府硬來。即便是他敢,也沒有這個底氣。
田昌手握重權,豈是他一個小小司戎能奈何得了的?
陸淵進了京城就收到風玦被田昌提前帶走的訊息,遣人回府通知小姐別魯莽行事,自己則直接去往丞相府。
他就怕女兒耐不住已經進了宮面了聖,而真正解救風玦的卻變成了太后,那麼女兒的犧牲就白費了。
等風玦平安出獄,他們倆又該如何相顧?
下人稟告田昌,說陸太傅想要約他面談,且帶來了對他田家有益無害的條件。
“爹,您去吧,這裡有女兒看著。太傅向來穩重,此番為了他的未來女婿而來,想必確是想好了對我們有利的條件以作交換,您聽聽也無妨。”田盈在田昌身邊小聲說道。
田昌和陸淵一前一後到了書房,下人自覺地關好門退去。
“陸太傅有什麼要事,請說吧。”田昌先開口。
“丞相將風玦帶回府中動用私刑,這要是傳了出去,恐怕會讓刑部和聖上難堪。”陸淵還沒見到風玦,首先得確認他人是否安好。
“不勞太傅提醒,本官親審風玦是得到了聖上的允許。再說,本官何曾動用私刑了?陸太傅不要含血噴人。汙衊朝廷重臣的罪可大可小,想必太傅是知曉的吧?”
“呵呵,你我同朝為官三十年,我陸淵是個什麼樣的人,丞相心裡有數。”
“既是如此,陸太傅也就不必在我面前拐彎抹角了。談得攏就談,談不攏就別耽誤各自的時間。”田昌直言直語。
“自然。我陸某今日的立場,不為聖上,只為小女。所以還請丞相高抬貴手,放風玦一條生路。”他為南赫銘做的已經夠多了,為女兒做的卻少之又少。
“呵,笑話,那誰來還我兒一條生路?太傅何時變得如此天真了?”田昌輕嗤一聲。
“助田氏登上皇后之位,這樣算不算天真?”不能講明這是太后提出的條件,陸淵只能把事情都抗在自己身上。
“陸太傅,你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可比本官動用私刑的罪責大多了。”田昌的本意就是想逼南赫銘親自封后,這陸淵中途跑來表明要助他田氏,還只是為了一個跟陸家扯不上什麼緊密關係的風玦,讓他如何相信。
“在場的只有你我二人,片面之詞如何能斷定誰說的真話,誰說的假話?就如同那夜在丞相府中發生的事情一樣,究竟風玦是不是兇手。”陸淵依舊覺得事有蹊蹺。
“聖上有意迎雪菡進宮為後,但小女心有所屬,就是那風玦。我這個為父的沒有什麼家族大志向,只希望小女能夠跟心愛之人平凡度日,所以冒著觸怒龍顏的風險助他們求得皇上賜婚。但若風玦出了事,皇上這回便不會再放任小女。”
“這麼多年來皇上為何不肯封貴妃為後,其中緣由大家都心知肚明。一來皇上屬意的是小女雪菡,二來更是擔心你田氏的權勢膨脹。如果由丞相或者丞相的部署上奏封后之事,只會加深皇上與田氏之間的嫌隙,而由其他人來提及此事,也不會讓皇上如此反感。”
“丞相若能還風玦一個清白,不管我陸某用什麼辦法,陸某保證一月以內,盈貴妃的封后聖旨一定會昭告天下。”
陸淵的最後一段話就像是定心劑,被田昌很好的吸收了進去。
田番是死在風玦手中沒錯,但真正殺害田番的卻是那些黑衣人。那些個侍衛沒有說假話,將現場他們看到的情形全都描述了一遍。
風玦何時潛入府中的沒人知情,但侍衛們看到的是風玦徒手在與黑衣人打鬥,也看到他為了救玉妖嬈被黑衣人打傷,而後傷重的他才被黑衣人塞了大刀拋向公子。
這便是真相,卻不是能夠決定風玦生死的真相。
決定風玦生死的真相,在田昌那裡。他想讓侍衛怎麼說,侍衛便會提供什麼樣的證詞。田昌野心勃勃,即使正經歷著喪子之痛,也不忘藉助機會讓女兒登後位,讓田氏榮獲光耀。
兩人談完後,田昌接受了陸淵的條件。陸淵沒去大廳,目前還不能節外生枝,所以跟來時一樣走的偏門。
也正是如此,他才錯過了正趕到大門的陸雪菡。
在陸淵與田昌的談話期間,兀笙被田盈命人拖去了院中。田盈心中積了很久很久的怨氣、怒氣,卻一直找不到宣洩的方法。
現在她離了皇宮在自己的家裡,再看到兀笙那張在蒼白柔弱的襯托下,忽的變得有些與某人相像的臉之後,她實在忍不住需要發洩發洩了。
侍衛取來了刑部用的鞭子,李正為上前勸阻道:“娘娘,審問犯人的事還是交給下官來做吧。”
“本宮有說過要審問麼?”田盈拿過侍衛取來的鞭子,一步一步走向兀笙。
“娘娘,不經審問便直接用刑,這不符合禮法。皇上並未削去風玦的官銜,他現在仍然是朝廷命官,請娘娘三思。”李正為再言。
“哼,本宮做事需要李大人來指手畫腳麼?”
“下官不敢。”
“不敢就給本宮滾開。”田盈很想知道,今天她就是打了這風玦,皇上會不會把她怎麼樣。
兀笙本來身體就虛弱得厲害,對於此事他更是無從辯解,是以沒人問話,他也就不會主動去說什麼。
落到如此境地,當真是那個對自己溫柔百般的女子所為嗎?
這個想法令他心涼。
為什麼自己愛上的女子都成為了傷害自己的劊子手,是自己活在這世上多餘了?還是自己活著的意義就是為了給女子還債,上世欠了她們,所以今生不得真愛。
玉姐姐,我的利用價值沒有了,我們是不是就不會再見面了?
為師叔痛了一次,為玉姐姐痛了一次,兀笙的心瀕臨破碎。他找不到任何支撐,找不到任何理由來為自己脫罪。
“姓風的,你知道被一刀刺穿身體的感覺有多痛嗎?”田盈話音一落,狠狠地甩了一鞭打在兀笙的背上。
“下官,不知。”兀笙咬著牙吐出四個字。
“不知?那本宮就讓你知道,你的那一刀讓本宮的弟弟有多痛!”田盈是知道實情的,但那又如何,她的弟弟始終是死在這個人的刀下。
一鞭又一鞭落在兀笙的後背,衣衫上的鞭痕被鮮血染紅,兀笙的嘴角也開始溢血。他挺直身體,強撐著沒有倒下去。
皮外傷哪裡痛得過他心裡的傷,這是他最後的尊嚴。
就在田盈的第十五鞭即將落下的時候,揮舞的鞭子被從天而降的一個人抓住了。
那人右手纏著鞭子,一使勁將鞭子從田盈手中抽離,然後扔在地上,再一掌打退了那名手裡拉著捆綁兀笙雙手的繩索的侍衛。
“快,保護娘娘!”李正為大喊一聲,將田盈護在身後。四周的侍衛紛紛亮出刀劍圍了過來。
“住手!”田盈喝住正要動手的侍衛,從李正為身後走出。
那個女子她認得,雖然只見過兩面,但那人的翩若驚鴻卻讓田盈過目不忘。一個女子獨闖丞相府,能耐不小。
兀笙的雙手被綁在身後,剛才那一下繩索的拉扯,終於堅持不住往地上栽去。
身體在觸碰到地面之前被人撈了起來,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還有淡淡的熟悉的蘭花香。
“風兒,我來了……”玉妖嬈愛憐地把兀笙抱在懷裡,伸手幫他擦著嘴角的血跡,還要小心翼翼地抱著他,不碰到他背上的一條條傷口。
在看到接自己的人來了後,魏承業很守信用地放了她。顧不上說話,一路施展輕功直奔京城。
“玉妖嬈,想不到你竟然會武功,那本宮是否應當懷疑,你接近本宮的弟弟是別有居心?”田盈知道自己的弟弟對這個舞姬喜歡得緊,還求得了父親要納她為妾。
“風兒,你別睡,睜開眼看看我。”是我害了你,所以我也一定會救你。
玉妖嬈開始為兀笙輸入真氣,懷中的人太過虛弱,他這幾天一定吃了很多苦頭,本來就不強健的身體顯得愈發單薄。
大門處,雨昭被攔在丞相府外。
足足一個時辰過去了,她不敢想象公子在裡面遭受著什麼樣的殘酷對待。儘管李正為說會盡量保全公子,但她又怎能安心得下來!
“陸小姐,”雨昭看到陸雪菡來了,立馬迎上去,“是我沒用,沒有完成你的囑託,公子已經被帶進去一個時辰了,裡面好多官兵侍衛,李大人也沒有辦法阻止……”
“我都知道了,跟我進去。”陸雪菡舉起金令。
丞相府的侍衛都不是無名之輩,對皇宮的一系列宮規和令牌是相當熟知的,見到陸雪菡手中的金令後,伏地叩首。
“公子,公子!”兩人進到院內,雨昭半跪在兀笙旁邊,手足無措。
“風大哥。”陸雪菡叫了一聲,雖然沒弄明白為何玉妖嬈會出現在這裡,但也看明白她是在救人。然後便立於前方,面向田盈。
“陸小姐手中拿的可是金令?”田盈的視線落到陸雪菡身上。
“參見盈貴妃。”陸雪菡屈身行禮,“回貴妃的話,臣女手中拿的確實是聖上御賜的金令。”
金令是皇帝的信物,見金令有如見聖駕,雖沒有生殺大權,但卻可以在整個皇宮暢通無阻的行走,並且有絕對的話語權。
南赫銘登基近二十年,田盈為妃也有五年了,都不曾知曉他的金令在何處,或是給了何人。
“你去見了皇上?”田盈問道。
“是。”
“如此,那你可是求了聖旨,免你未來夫婿的死罪?”田盈輕蔑地彎了彎嘴角。
“沒有。”假傳聖旨的事,陸雪菡做不來,她不能連累整個太傅府。
“哦?呵呵,那就別怪本宮不講情面了。來人,將罪犯風玦和那擅闖丞相府的女子抓起來!”再怎麼樣她也是皇族貴妃,論品級這裡無人比得過她。
“且慢!我有聖上欽賜的金令在手,誰敢輕舉妄動!”陸雪菡將金令高高舉起,好讓在場所有的官兵侍衛看清楚。
“還請李大人告訴眾人,我手中的金令是真是假。”陸雪菡對李正為問道。
“吾皇萬歲!”李正為下跪敬拜,眾兵將也跟著俯首叩拜。
“陸小姐有金令,本宮自然不會傷害你,但本宮要抓的是犯了王法的罪犯。怎麼,陸小姐是要包庇罪犯麼?”田盈據理力爭。
“李大人,無視金令便是無視聖上,其罪該當如何?”陸雪菡跳過田盈的問題,繼續問到李正為。
“這……”李正為有些為難。
陸雪菡的話是針對盈貴妃所說,他總不至於開口說“以下犯上視為對皇上的大不敬之罪,其罪當斬”吧。
李正為夠正直,但也不能正值到陪幾個年輕人白白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