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鄧天輝是有一點後悔的。

二十五年來，他從沒有給過誰承諾，隨心所欲的生活讓他習慣了享樂，可是現在他卻要為了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說真的他不太確定這是不是他想要的。沒錯，他是喜歡沈韶彬，沈韶彬對他而言，跟其他情人不一樣，可是他不知道這樣的不一樣代表什麼，如果說是愛，那未免太可笑，鄧天輝從來不相信這玩意兒。他不知道這樣的特別能持續多久，他向來討厭被束縛，更討厭負責任，所以這一次破天荒想跟別人互為固定情人，很可能不過一時心血來潮。

這樣的糾結，讓他在面對沈韶彬時，顯得束手束腳，很不自在。本該是甜甜蜜蜜的兩人，卻莫名其妙陷入了僵局。

“喂，喬文元，你有想過安定下來嗎？”心懷鬼胎問出這種問題的自己，連自己都想狠狠鄙視。

喬文元吃驚道：“幹嘛突然問這個？你他媽別跟我說你遇到什麼真命天女……不是，天子了啊？”

鄧天輝鬱悶地抓了把頭髮：“隨便問問……哎煩死了，陪我喝酒吧。”

兩人喝了會兒酒，鄧天輝的手機響了。他一看來電顯示，整個人一下子坐直了，臉色也顯得很不自然，接之前甚至還猶豫了幾秒。

喬文元把一切看在眼底，暗自詫異。

“喂？”鄧天輝想讓自己表現得自然一點，可是半邊臉卻僵了。

手機那頭傳來沈韶彬淡淡的聲音：“吃飯了嗎？”

“啊……正在吃。”

“哦……”

莫名冷場。

鄧天輝緊張起來：“你呢？”

“還沒有。沒事，你吃吧，就這樣。”

鄧天輝還想說點什麼的，可沈韶彬已經結束通話了。心底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淡淡失落，鄧天輝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想怎樣，更加的心浮氣躁起來。

“我靠，”喬文元失笑道：“你誰啊你？你是我認識的那個鄧天輝嗎啊？瞧你那慫樣，老婆查崗啊？”

鄧天輝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閉嘴！”

結束通話電話後，沈韶彬呆呆地站了會兒，拿起外套走出家門。

開著車子在市區裡兜兜轉轉，最後停在了“空弦”餐廳門口。自從楚沐搬回柳辰風那兒後，他已經很少見他了。

“啊？韶彬！”看到他的時候，站在收銀臺後頭的小個子露出了大大的笑臉。

沈韶彬心頭一暖，跟著笑了：“楚沐。”

楚沐像是要走出來，可有人過來結賬，他只好邊利落地收錢找錢邊朝沈韶彬喊：“韶彬你等等啊，我這邊很快就好。”

“沒事，你忙吧。”

菲娜迎了過來：“先生，我們老闆請你樓上包廂坐。”

沈韶彬挑了下眉，跟楚沐打了聲招呼，就尾隨菲娜上樓了。

空蕩蕩的包廂裡，只有柳辰風一人，坐在旋轉大圓桌旁，看見沈韶彬的時候揚起半邊眉毛：“怎麼？就你一人？你家鄧老闆呢？”

沈韶彬沒好氣道：“我家只有沈老闆，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麼鄧老闆。”

柳辰風似笑非笑地：“也對，正常人誰受得了鄧天輝啊。”

心底有些不悅，沈韶彬板著臉在桌旁坐下，道：“柳大老闆，我好歹也算幫過你的忙，你怎麼也該請我吃一頓吧？”

柳辰風笑了下，衝菲娜使了個眼色，菲娜立刻把選單遞給沈韶彬。

“儘管點，我會記鄧老闆的賬。”

沈韶彬立刻把選單摔了：“你他媽就是故意的吧？”

柳辰風聳了聳肩：“你現在才看出來？”

沈韶彬：“……”

兩人正大眼瞪小眼，楚沐喊了聲“韶彬”，大步走了進來，臉上洋溢著愉悅的笑：“難得見你來呢，想吃什麼儘管點。”

柳辰風冷哼一聲。

“……”楚沐看了他一眼，乾笑道：“辰風你也還沒吃哦？不然大家一起啊，我請客。”

柳辰風睨著他道：“你下班了？”

“什麼啊，晚上本來就不是我的班，我是為了等你……才……”後面的聲音在柳辰風戲謔的目光下逐漸消音，楚沐一扭頭看著沈韶彬道：“韶彬，一段時間沒見，你怎麼好像瘦了？”

“段長要我負責秋季運動會，忙得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沈韶彬定定地看著楚沐，緩緩笑了：“你倒是胖了點，氣色也好多了。”

“是嗎……”楚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柳辰風得意洋洋地：“那是，你也不看看他的飼主是誰？”

“……”楚沐瞪了他一眼。

漂亮的桃花眼危險地眯起，柳辰風抬高聲音道：“怎樣？有意見？每天晚上在床上把你喂得飽飽的是誰……”

“啊啊啊那什麼！”楚沐面紅耳赤地厲聲打斷他，對著沈韶彬尷尬地笑了下：“韶彬，我們點菜吧！呵呵。”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柳辰風在他面前刻意跟楚沐秀恩愛讓他很想翻白眼。沈韶彬心中又好氣又好笑，看來不管過去多久，柳辰風這傢伙還是無法對他喜歡楚沐這件事釋懷。

“楚沐，送送我吧，我有話跟你說，”故意回頭看了神色戒備的柳辰風一眼，沈韶彬加重語氣道：“單獨的。”

柳辰風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很有風度地……站在離他們五十米遠的地方，一副若無其事只是碰巧出來欣賞夜景的嘴臉。

沈韶彬嘆了口氣，又忍俊不禁。

“怎麼了？”楚沐疑惑地看著他。

沈韶彬搖了搖頭，道：“楚沐，你過得好嗎？開心嗎？”

楚沐愣了下，隨即露出幸福的笑臉：“我過得很好，很開心。”

那一刻，沈韶彬的心情很複雜，像是黯然又像是欣慰，像是迷惘又像是羨慕，最後全化為一絲淺淺的笑：“那就好。”

“韶彬。”

上車之前，楚沐面帶猶豫地喊住了他。

沈韶彬回頭看他：“怎麼了？”

楚沐抿了下唇：“那個……你……現在是跟鄧先生在一起嗎？”

就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沈韶彬臉色一變，半天說不出話來。

楚沐被他突變的臉色嚇了一跳：“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多嘴了……”

“不是，”沈韶彬勉強地笑了笑：“我跟他並不是那種關係。”

想起不久前那人對自己說“當我的固定情人吧”，沈韶彬自嘲一笑。在這個圈子裡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怎麼就輕易地相信了這種廉價的謊言呢？如果是別人說的，那或許還有幾分是真的，可是，對方是鄧天輝啊……

即使知道，還是忍不住想去相信，是太寂寞了？還是受到楚沐的影響太深？

就算真的累了想找一個人穩定下來，那個人也決計不該是鄧天輝啊。

真是的。

懷著一顆沉重的心回到住處，剛停好車下來，就聽“叭叭”兩聲，一道刺眼的光直射過來，沈韶彬下意識抬手擋住眼睛。

“你去哪了？”熟悉的聲音，帶著點悶悶不樂。

沈韶彬怔了下，緩緩放下胳膊。

直射著他的車燈關掉了，一個修長的身影從銀色寶馬裡下來。晚風吹過，掀起他黑色圍巾的一角，露出張白皙美豔的臉。

沈韶彬沒有說話，他有點晃神。

“跟你說話呢！”鄧天輝一臉不耐煩地朝他走過來，“人不在手機又打不通，我剛想回去呢。”

沈韶彬定定地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簾，淡淡地：“我出去吃飯了，手機放屋裡充電，你找我有事？”

鄧天輝被問得一怔，吶吶地：“沒事……”

沈韶彬轉身就走：“那我進去了，你開車小心點。”

鄧天輝怔怔地看著他頭也不回地走進公寓大門，急忙兩三步追上去。沈韶彬正等在電梯外，電梯門一開，他立刻走了進去。

“嘿！等下！”

電梯門緩緩合上，鄧天輝身手敏捷地側身閃了進去。

沈韶彬看了他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

再遲鈍也感覺出他心情不好，鄧天輝瞅了瞅他的臉，試探地：“你怎麼了？”

沈韶彬耷拉著眼皮：“沒事。”

這麼冷漠疏離的態度，怎麼會沒事！？

鄧天輝不悅地：“到底怎麼了啊？沒事你擺什麼臉色啊？”

“反正不是給你看的。”

撂下這麼冷冰冰的一句，沈韶彬大步走出電梯，卻在掏鑰匙打算開門時被鄧天輝從後面拽住了胳膊：“你剛剛那句話什麼意思？老子哪招你惹你了？該生氣的人是我吧？我在這裡等你兩個鐘頭了！”

看著對方因生氣漲紅的臉，如桃花般明豔動人，沈韶彬無力地嘆了口氣：“對不起，是我心情不好。”

鄧天輝面色稍霽，剛想過去親一親對方疲倦的臉，就聽他道：“鄧天輝，我們以後別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