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時發生的麒麟染血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當時我被現場的肅穆氣氛感染,不由感概張家人的犧牲。可事後回憶那種走火入魔的邪教氣氛,但覺不寒而慄。我琢磨了一段時間,到底張家人這麼做純粹是精神上的奉獻,還是有實際性的意義,那塊雕刻又是什麼成分,會不會跟西王母的隕玉有什麼關係,大量喂血又會帶來什麼後果。
疑問很多很多,卻沒有一個能得到解答。小瓶是不知道,我也因為線索太少,無從入手。在這種時候,我真懷念胖子的獨特思維能力,有他在一定能找到突破點。或者給我一個能連線網路的筆記本,我也能去問問度娘、請教專家,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一頭霧水。
到後來實在沒辦法,也只能暫時放下了。
我本來打算好好跟小瓶過一次年,給他一個好的回憶,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大年初一沾了血氣後,衍生疑問一籮筐,年初三那天又發生了一件倒黴事,讓我心疼得簡直幾乎掉淚更想一頭撞死。如果能把悶油瓶帶回家,以後過年得帶他去老吳家見識見識正常人家的春節是怎麼過的才行。
事情是這樣的,年初三的時候張海林那個小崽子又跑來找小瓶了。出於小瓶的交朋友計劃,我死拉硬拖地讓小瓶跟張海林一起去。張海林這回把小瓶七拐八彎地拖到了一個偏僻的後院,裝潢跟孤兒院差不多,我猜想這是不是對應的張家老人院。
不對,張家應該沒有老人吧。
張海林偷偷摸摸地領著小瓶進了門,蹲在一個牆角的樹蔭下輕聲道:“我跟你說啊,這裡就是住著那個瞎子的地方。”
瞎子?
這小鬼不是說過那個瞎子很髒嗎,為什麼又會跑來找他?
張海林摸出一顆糖塞進嘴巴里,又丟了一顆給小瓶,輕聲說道:“我昨天聽見我三哥說,那個瞎子很有用。”張海林的面頰上有一點小小的突起,應該是剛塞進去的糖果,他有點輕蔑又帶點不服氣的語氣說道,“我就不相信了,沒有麒麟血的小屁孩能有用到哪裡去。”
話說你自己也是一個小屁孩吧?
小瓶對這些並不是很感興趣。他剝開糖紙,把糖含進了嘴裡。
張海林偷偷地把頭伸出牆角看了看,又縮了回來,蹲下來說道:“哎,我們就去看看那個瞎子好不好?看看他到底哪裡有用。”
雖然是疑問句,可是我瞧著張海林的架勢,那個問號最好換成句號才能表達出他的意思來。
小瓶搖搖頭,站起來就想走,被張海林一把拉住:“你不能走,你陪我一起去看。”
小瓶想把手抽回來,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面上冷了一分:“放手。”
張海林是死不撒手,還說小瓶吃了他的東西,應該要陪他一起去。小瓶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說那我還給你,就要把糖吐出來,張海林氣得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就在他們拉拉扯扯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插了進來:“你們在幹什麼?”
一個黑衣黑褲眼睛上蒙著黑布的小孩站在不遠處‘看’著這裡。
這個小孩大約比小瓶張海林大一兩歲,臉上一直掛著笑,怎麼說呢,用現在的詞來說,就是整個人給人一種痞痞的賤賤的感覺。
似曾相識。
我咦了一聲,上下打量著這個小孩。黑布矇眼,應該就是張海林嘴裡的那個三哥帶回來的小屁孩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瞎子裝扮得整個人質似的。
除了悶油瓶和張海客兄妹,我應該沒見過其他的張家人,可我總覺得這個小孩有一種熟悉感。會是誰呢?
“是你!”張海林蹦了起來,指著那小孩喊道。
“是我。”那小孩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又說:“你們在幹什麼?是不是想幹壞事?”
“你胡說!你才是幹壞事的,你全家都是幹壞事的,你這個小野種!”張海林不高興了,我聽得也囧了。
“對啊,我姓張,我全家都是幹壞事的。”小孩笑得更燦爛了,走近幾步說道:“想割斷椅子,捉蟲子放被窩,往井裡撒尿,還是在湯裡吐口水?這些我昨天都幹了,你們可不能抄我的。”
“你——你個壞蛋!你才不姓張!”張海林瞪大了眼睛,他雖然是張家小霸王,那也只是嬌慣,哪有這麼淘氣。我也皺起了眉頭,他不會把小瓶的食物也汙染了吧。
只有小瓶不動如山地望著天。
“我就是壞蛋,你是傻蛋。喂旁邊那個,你啞巴啊,怎麼不說話?”那小孩的注意力轉向小瓶。
“他不是啞巴!”張海林揮著小拳頭道,“雖然他悶得像啞巴,但是他會說話!他頂多是悶葫蘆!”
噗,悶油瓶,悶葫蘆,看來小瓶給人的印象都是悶了。
小瓶對於這個外號一點反應都沒有,被人喊啞巴也不在意,抬頭看著天當他們都不存在。
小孩撇了撇嘴,說道:“不說話跟啞巴有個屁分別?整個木頭似的,放著都礙手礙腳。也只有你這個傻瓜忍受得了他。”
我聽了皺了皺眉。
這小孩嘴巴太欠揍,說的話實在難聽。
張海林平日裡是橫慣了,除了被小瓶無視過,還有誰敢這麼頂撞他,當即就回了一句,起碼他能開口,哪像你這個瞎子。
小孩的臉色變了變,嘴角還是彎著的,只是有點冷:“我就算看不見,也能把你打趴下,你信不信?”裝模作樣地搖搖頭,小孩不屑地說道,“誰都知道,你張海林是一個整天不訓練只會跟爹孃哥哥姐姐撒嬌的大懶蟲,我這個瞎子用一根手指頭都可以打得你爬不起來。”
“那我把你的手指頭都切了,讓你以後都不能當發丘將軍!”就像當初撲向剛回家的小瓶那樣,張海林漲紅了臉,哇的喊了一聲,就一拳揮向那小孩的臉。那小孩眼睛不好,耳力自然非比尋常,早就退後兩步閃了開來,哈哈的大笑起來,還沒笑完,張海林左右開弓,又擊出兩拳。
“靠,怎麼真打起來了。”我嚇了一跳,反射性就想上去拉開兩個小孩,被小瓶扯住我的衣角。我這才想起不能被那調皮瞎子發現我的存在,為難地看著那兩個打成一團的小孩。那瞎子力氣跟反射神經都比張海林強上不少,張海林臉上已經掛了彩。“呃,小瓶,要不你去拉開張海林?小心點別被打到。”
也許是想著好歹張海林有點派糖之恩,小瓶點頭。
他是個好好訓練勤奮刻苦的好孩子,經過這幾個月的特訓,身手已經比剛回家那回多了長進,一出馬立刻就把兩個滾成一團的小鬼給分開了。
小瓶拉著張海林,後者的眼睛腫了,正揮舞著小拳頭還要撲上去。那小孩無所謂地擦了擦嘴邊被打出來血絲,還不知死活地撩撥著張海林的怒火:“真差勁,要是你三哥這麼一拳過來,我早趴下來,你卻只能打出這麼一點血。”
張海林聽著就想再衝上去,被小瓶死死拉住了。他回頭瞪了小瓶一眼,生氣道:“是朋友就應該跟我一起揍扁他,而不是攔著我!”
小瓶皺了皺眉,又用了幾分力想把張海林拖走。這時候,那個小孩又說道:“你把這啞巴當朋友?說你傻你還真的傻透了,居然敢接近他這個黴星死啞巴。我勸你還是離他遠遠的比較好。跟他做朋友,你只會死的很慘。”
小瓶的臉色沉了下來,比周身的積雪還要冷上幾分。那小孩還不知死活地嗤笑道:“你別不信,他會克人的,不然他老子不會沒老婆還把他丟在孤兒院……”小孩話還沒說完小瓶就衝上去就給他一拳。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
小瓶一直不在乎什麼,面對同齡人的嘲笑,他向來是無視,今天竟然會因為這小孩的三言兩語就衝上去打人?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沒有小瓶拉著的張海林也衝上去了,三個小孩子滾成了一團,本來很漂亮的積雪被他們滾得亂七八糟。
“小瓶!住手!不準打!”我第一個反應就是小瓶會因此惹上大麻煩的,連忙衝上前去,不顧一切地拉住小瓶。沒想到小瓶一個側身撞開了我,小腿代替我捱了那小孩的一記掃踢腿,踉蹌後退。“小瓶!”我扶住他的身子,心裡又痛又急。
沒了小瓶,張海林馬上又陷於捱打狀態,被那孩子推倒在雪地上。他大哭大叫著瘋狂掙扎,還是被打了好多下,鼻血都留下來了。我怎麼能眼睜睜瞧著一個孩子捱打,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我這個沒有影子的守護神來好好教訓他吧。情急之下,也忘記了顧慮後果,就對小瓶說:“你別動,哥哥去幫他。”
關鍵時刻,小瓶卻不聽話了,用力推開了我,幾步助跑就蹬上了旁邊的樹幹,反身一躍,雙膝落在那小孩的肩膀上,將他壓了下去。一瞬間海猴子的下場出現在我腦海裡,我大喊了一聲:“小瓶不要——”那小孩已經順勢倒下,帶著小瓶在地上打了個滾,小瓶的腦袋狠狠撞在一顆石頭上,鮮血染紅了雪地。